所有与霍牧渊同时代的人都已经达成共识,他是一座他们永远无法翻越的高山。
讣告发出那天,众人回忆起当初最万众瞩目的天之骄子,对于他的病逝,不免惋惜一句命运无常。
霍行云脸上伤痕未消,他身量笔挺,垂眸看着棺材慢慢沉于泥土之中,终于达成多年愿景,可心情并没有他以为的那么欣愉。
八年前的他,就只是霍家旁支里一个备受欺凌的私生子罢了,只配待在阴沟里偷偷仰望天空最灿烂的骄阳。
是霍牧渊选中了他,倾尽心血栽培,所以才有了现在的霍行云。
霍行云对于霍牧渊,有感激,有敬重,更想用超越他的方式向所有人证明,父亲没有选错人。
而那一天,霍牧渊再也不会有机会看到了。
父亲把霍家交给自己应该是放心的吧,就连最负盛名的得道高僧都没能找到一丝一毫他弥留人世的痕迹。
他大抵已经迫不及待去追寻尤棂,好弥补今生太多太多的遗憾。
坟墓砌成时,霍行云往后看,并没有在人群外发现那道纤细身影,怅然若失的收回视线。
这一切,对他而言也就仅仅是场梦吧。
……
尤棂再度恢复意识时,已经过去了很久很久。
她睁眼看到坐在眼前身穿道袍的巨人,本想朝对方发火,及时反应过来情况不对,低头就看到自己用粗布做成的圆圆的肚子。
尤棂忍不住尖叫,“王八蛋谢衡,你对我做了什么?!”
“这不是挺可爱的吗。”
谢衡用手指戳了戳木偶娃娃的脑袋,本想逗一逗尤棂,然而没控制好力气,直接将她戳翻了过去。
尤棂更气了,控制着还不适应的手脚爬起来,噔噔噔冲到笔架那边,抱起沾满浓墨的毛笔用力扔向谢衡。
“混蛋,我要杀了你!”
谢衡轻而易举捏住飞向自己的毛笔,但下一秒就感觉到脸上一片冰凉。
“……”
尤棂看到谢衡满脸墨汁的狼狈样,心情好了不少,双手掐腰。
“我不管,我不要这个丑样子,你给我变回去。”
说实话,也不怪尤棂嫌弃,她现在附身的木偶娃娃是相当粗制滥造。
用绳子做四肢,一个大布包上头顶了一个小布包,布包上画了个笑脸充当脑袋,脸颊旁还有两块充满恶趣味的腮红,丑得尤棂自己都不想再看第二眼。
“不行,我把你的骸骨都拿回来了。”
谢衡用帕子擦了擦脸,见实在擦不干净,只得起身去打水清洗。
尤棂往桌子边一坐,脑袋随着谢衡走进走出左右转动。
“你拿我骸骨干嘛?”
谢衡,“给你重塑肉身。”
“重塑肉身?”尤棂语气惊讶,“你还有这本事呢?”
“总不能让你白白受了委屈吧。”
谢衡擦干净脸坐回椅子上,他双手拿起尤棂,把她捧在脸前,让两人视线平齐。
“虽然我能用禁术帮你重塑肉身,但终究违天逆理,所以你至多能在世间游走一年,之后便会灰飞烟灭。”
尤棂刚想夸谢衡算是个人,听到他后面这番话,张牙舞爪的用绳子甩他脸。
“你有病啊,我在墓室里待得好好的,凭什么过一年就要灰飞烟灭。”
“被困在那间不见天日的墓室,连太阳都晒不到,还要被仇人奴役压迫庇佑他子孙后代顺遂,真的好?”
谢衡挑眉,他没将木偶拿远,任由尤棂出气。
“好,好的很,反正好死不如赖活着。”
尤棂阴阳怪气,虽然她没有打算在这个世界久留,但谢衡的自作主张实在让人不爽。
“你可以说得再咬牙切齿一点。”
谢衡轻笑,把尤棂放回去,这才着手收拾被她弄乱的桌面。
尤棂才不肯安分坐着,走到谢衡身边,踢了踢他的手臂。
“你是怎么把我从那个破阵法里面弄出来的?”
“将你的灵魂与我融成一体,我在外面,你自然也就能出来了。”
谢衡话说的轻松,仿佛他天生就懂这些,而非不眠不休翻了数天古籍才找到的方法。
“我自己能出来,用得着你多事。”
尤棂嘀咕着,她转念想了想,尾音上扬,“也就是说,你会陪我一起灰飞烟灭?”
谢衡很是豁达,“人生不过数百年,与其虚度光阴任时间流逝,不如将它用在一些有意义的事情上。”
“捉鬼难道不比帮我更有意义?”
尤棂声音里带着明晃晃的讽刺,她可没忘,那群嚷嚷着要替天行道的臭道士跟他可是同门。
“你对我而言才是最有意义的事。”
谢衡看着尤棂,目光沉寂如水。
尤棂已经习惯谢衡的轻佻,陡然见他如此认真,别扭得不行。
她哼了声,将两根绳子环抱在胸前,“我看你就是色欲熏心,想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看来我有什么小心思,以后全都瞒不过你了。”
谢衡开着玩笑,拿起毛笔继续画符,为给尤棂重塑肉身做准备。
尤棂撇撇嘴,她尝试调动灵力,发现灵力可以正常使用,决定不跟谢衡一般见识。
“我什么时候能还阳?”
谢衡眉头动也不动一下,“三个月即可。”
“三个月,这么久啊。”
尤棂轻啧,她忽然想起一件极其重要的事,跳到谢衡手边,扬声。
“婚书呢,你把婚书还给我。”
霍牧渊知道她出事,不知道得有多着急,要赶紧联系上他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