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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故人归家(1 / 1)


孟知意领着崔霁珩看了他养在玻璃房里的桃花林。

孟知意嘴里念叨着:“这花我养的不赖吧,跟养孩子似的,精细的很。”

崔霁珩点头,他不夸桃花,他只夸孟知意,“师尊养的花,自然是极好的。”

孟知意眼里带着揶揄的笑,呵呵道:“我养的孩子,自然也是极好的。”

崔霁珩倒是没有以前那么容易害羞或高兴了,他抿着唇不说话,孟知意看见他柔和的眼角,知道他是高兴的。

这便够了。

如今崔霁珩话少了许多,那又如何,他不说,就自己来说,他听着便是。

崔霁珩抱着孟知意折下的花枝,满满当当一大捧,粉红漂亮,花漂亮,抱花的人更漂亮。

崔霁珩一身黑衣,头发高高竖起,干脆利落,却显得有些冷了,此时添了些柔软的暖色,又衬得他那轮廓多情的眉眼温和下来。

孟知意看醉了似的,怎么都看不够。

崔霁珩的目光却被桌上玻璃下压的画吸引了。

白色信纸上泼了浓墨,几枝桃花洋洋飒飒张扬地盛开在纸张墨色里。

张牙舞爪的。

“咳,这个,这,”孟知意自然是知道崔霁珩在看什么,他移了玻璃小心将那脆弱纸张捧出来,凑近了给崔霁珩看。

“这是那年秋天,孟钰和军令状一同带过来的,”孟知意眼神柔和,细细描摹了这画上看了千万遍的桃花,好像那比崔霁珩满怀真切桃花更美艳似的。

崔霁珩声音有点哑,他喉结迅速滚动了一下,道:“这是......云鹤师伯要我给师尊写一封信,我想师尊很喜欢桃花,边关苦寒,自然是没有桃花看,便画了这么一幅......”

孟知意笑道:“我知道,这是家书,我也知道,你在等我回家。”

边关没有桃花,深秋的长安和南仓自然也是没有桃花的,可崔霁珩和孟知意心里,都有一簇鲜艳桃花,盛开在每一个将来的夜色里。

那是归期。

“师尊若是喜欢,弟子便......”崔霁珩轻声说,被孟知意打断了。

“是,很喜欢。”

很喜欢你的画,也很喜欢,你。

崔霁珩有些局促地撇过了头。

孟知意也不说话,就看着他冷白的脸上爬满红晕,又听崔霁珩缓缓道:“此时,长安大抵已经入春,师尊可要......”

孟知意又打断他,一字一顿郑重道:“我自然要同你回家。”

崔霁珩又从孟知意口中听来了那个让他魂牵梦萦的“家”字。

崔霁珩小时候是没有家的,没有孟知意在身边也是没家的。

如今回到孟知意身边,“家”这个字才有了具体意义。

他想起自己今日临醒前做的那个短暂的梦。

满目黄沙和烽火断墙前,只有一身白衣的孟知意横跨在战马上,宛如一面横亘在南疆与中原的巨盾,他轻描淡写地站在血流成河的战场上,背靠着尸山血河,眼神散漫地展开了一封信。

孟知意看着薄薄一张纸笑了起来。

崔霁珩在昏睡中意识沉浮,视角一会儿切换到孟知意的面前,一会儿又切换到断墙上,飘忽不定,清明夹杂着混沌在脑海深处掐了个你死我活。

可他却那么清楚地意识到,那就是孟知意。

完好的,鲜活的,孟知意。

他在梦里找了一千五百天的师尊,终于在第一千五百零一天,露出了笑容。

崔霁珩紧绷的意识好像被孟知意的笑容抚平,他于悬崖边高悬了四年的心脏终于妥帖落地。

画面一转,他又看见孟知意一手执鞭策马,一手捻着束漂亮桃花,宽大的衣摆迎风飞舞,衣袂翻飞间孟知意将桃花凑近嘴巴,迎着血红夕阳,将最漂亮的那朵含进口中。

崔霁珩恍惚间以为自己在镇灵山练出的敏锐五感又脱胎换骨,直接能从梦境通感了。

——那轻吻花瓣的柔软触感,分明也出现在自己的唇舌间。

画面又凌乱起来,高墙坍塌,夕阳坠地,没有白马没有桃花没有沙场也没有风,入目只有明艳的烛火和红缎,还有一个眉眼温和的孟知意。

像......那什么,花烛。

崔霁珩崩溃间以为自己疯病更上了一层楼。

怔愣间那朵轻柔的漂亮桃花好似也发了疯,蛮横地在崔霁珩的唇齿间冲撞,可怜崔霁珩年纪轻轻,被那无耻桃花逼得退无可退,稍不留神便被蹭进了口腔。

那一瞬间崔霁珩感觉头痛减轻了不少。

那朵下流桃花好像比云鹤师伯给自己做的各路灵丹妙药都要管用。

崔霁珩在这样的轻柔间迷迷糊糊,飘飘欲仙,险些两眼一瞪睡死过去。

那糟心梦魇却存心要给他不痛快似的,此时又不甘示弱地窜出来,狠狠扯住了崔霁珩迷糊的神经。

然后一阵头痛的崔霁珩,便下意识闭合了有些酸软的下颌,也将那“灵丹妙药”锁在唇齿间——一股浓烈的血腥味自他口中炸开。

所幸崔霁珩这么几年就靠着嘴巴里偶尔磨出的血腥气清醒,这股子血气反倒让他舒服了不少。

崔霁珩的“梦”醒之后,便是阿牧原那句“亲嘴亲成哑巴”以及师尊受伤的嘴巴。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定是自己半夜发病,又克制不住多年来对师尊滋生的变态欲望,一个忍不住,冒犯了师尊。

崔霁珩这些年靠自己一路走来,早就修炼出一副干遍天下,临危不乱的强大心脏。他摸爬滚打走到如今高位,无一不是踩着刀尖,舔着血过来的,可那些事情并非他勉强自己,他为了更早,更早一点拿到权利,手上背着数不清的人命,他不在乎。

他只想快点找到孟知意,或是快点给孟知意报仇雪恨。

但是如今,如今,双手本就沾满肮脏鲜血的自己,不仅对师尊那般无礼,甚至弄的师尊血流成河......

要不然说师徒二人天造地设,二位连发疯瞎几把乱想的毛病都不谋而合。

接下来的对话,却让崔霁珩原本的自责和后怕,变成讶然。

一句一句听下来,师尊这些年要谋划的事,受的苦,崔霁珩都知道了。

师尊对自己的......信任,他也知道了。

师尊,我很高兴,能成为接你回家的那个人。

崔霁珩的胸腔发胀,心脏里满满当当开满了名为孟知意的桃花,他死去四年的春天,终于在当下重新发芽。

那些礼义廉耻,那些尊师重道,那些崔霁珩就连做梦都不敢越界的规矩此刻分崩离析,从来都是发乎情止乎礼的君子崔霁珩,疯狂地想要将那朵桃花含入嘴里,吞到肚中,摁在自己的心口,让他与自己的五脏六腑紧密交融,再也不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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