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崔霁珩很会拿捏孟知意。
那晚的月色真的很好,淡淡荧光泼洒在二人周身。
孟知意带着一身风尘归京,庞大的未来压在他的肩头,焦急和劳顿压得他不敢抬头。
可是今晚的月色那么好。
所有事情都一点点理顺,他头顶悬挂的那颗巨石终于安稳落地, 如今再看月亮,已经多出很多旖旎的意思。
人总是如此,心中大事落地劫后余生时,第一眼看到的人,总是潜移默化成为那个“余生”。
孟知意盯着崔霁珩看得时间太久了,那双原本清冷的凤眼带着点稚子初见世界的好奇,把崔霁珩的额角眉梢顺着捋了一遍。
神仪明秀,朗目疏眉,翩翩公子,温润如玉。
崔霁珩拔节快,身量已经蹿到与自己齐肩。
孟知意的心思在“崔霁珩他娘的长得真好看”和“崔霁珩到底吃什么长这么快”中反复横跳,眼神也从欣赏切换到悲愤。
崔霁珩很知道自己外貌如何,也很会利用这一优势。
他适时地扯开了唇角,冷白面皮上便花似的多情展开了。
只是与师尊同行,不太够。
崔霁珩想要的更多。
“师尊?”
孟知意看那个明艳笑容看得有点呆,被崔霁珩叫了一声才转回神来。
他心虚得很,掩饰般的咳了一声,又抬手捋自己垂到耳侧的长发,白玉温润摇晃,晃着月光和水色,晃迷了刚才一肚子坏水的小少年。
孟知意清了清嗓子道:“回去吧。”
“我能一直陪在师尊身边吗?”
“一直”、“陪伴”,诸如此类的词语说出来就裹着数不清的日夜,要两个人共荣分享的日夜,太沉重了。
孟知意被月色醉了似的,他说好。
崔霁珩那一肚子坏水就开了铜钱眼似的小口,斟酌半夜也只敢稍微晃出去一星半点的水,闸都没开,却被对方轻飘飘地应承下。
憋在肚中心口,连倾斜倒出都不必了。
对方直接一个字把他纳入汹涌洋流里。
坏水混在哪里都是坏水,腾起自然就没有蒸发的道理。
长乐阁是皇帝建来观星品酒的高阁,一路上的红木梯子高高悬起缓缓盘旋而上,两边种满枫树,假山流水掩映中,很是有意境。
崔霁珩就在宽阔平稳的红梯上直接栽了下去。
“啊!”
照理来说崔霁珩的身手就算在三米高阁上落下都会安然无恙,这次不知怎了,一头栽进了假山旁边的池塘里。
他们在的地方还不算高,摔自然不会摔出什么毛病,但这么短的距离掉下去,孟知意反应过来去捞他也来不及,孟知意这边听见声音就转身上手,却连崔霁珩的衣角都没摸到一片。
他就站在梯边,看着崔霁珩一头栽进了水里。
“崔霁珩!!!”
孟知意飞身而下一把将脑袋着地的少年捞在怀里,怕孩子摔出什么好歹来,晃了晃崔霁珩的脑袋,抬手解了自己身上的外衣。
此时已经入夏,不过夜凉又有风,浑身湿透被夜风吹到免不了会染风寒。
崔霁珩呛了口水,他自然是没什么事,本来想的是舍不了孩子套不着狼,却没成想这苦肉计实施起来是有几分难度,夜色深沉又不好把握高度,一脑袋栽池子里,丢死人算了。
他想赖在孟知意温暖的怀里,又忍着内心的渴望努力将湿透的半边身子从他怀里挪出来。
他虚弱地说:“师尊......”
孟知意挺着急,把衣服裹在崔霁珩身上,“哪疼吗?”
崔霁珩内心的小恶魔和小天使战况激烈,小天使扑棱着洁白的小翅膀说:“师尊体弱,不能因为你自己内心的邪念就让师尊抱着你爬高楼。”
小恶魔阴恻恻一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也想让师尊抱,而且你滤镜别那么厚,师尊一点也不弱。”
小天使被猜中了心思,扭头嘴硬道:“就算,就算如此,也不能让师尊担心!”
“哼,别搞得像师尊担心你不爽似的。”小恶魔扬起尖尖的恶魔叉,宣告自己的胜利,“师尊,脚疼......”
孟知意果然蹙了蹙眉,抬手要脱崔霁珩的靴子。
“不用!”崔霁珩挣扎起来,把腿挪远了些。“师尊不用看,回去擦点药酒便好。”
孟知意自然允他,俩人一个脱了外衫,一个浑身湿透,这么蹲在外头实在是见不得人,便也点点头道:“先回去。”
崔霁珩还没想好怎么把小天使撂倒,孟知意已经起身,帮他把额前粘的湿发拨了拨,然后俯身抄住他膝弯和后腰,一把将崔霁珩抱起。
“师尊!”
“走了!”
孟知意不是瘦弱男子,加上修为了得,崔霁珩再怎么身高体壮,抱起他也不是难事。
抱起还不算,孟知意脚下用力,两下登在假山和红梯上,腾空而起!
孟知意长发猎猎,宽大的衣摆扬起,白色中衣缠着崔霁珩身上裹的炫黑外袍随风翻飞,背后是明亮月色与华美楼阁。
崔霁珩在他怀里抬起头,然后怔住。
这样的孟知意是他从未见过的。
孟知意喜着黑,衣袍无外乎都是五彩斑斓的黑,这是崔霁珩第一次见一身白衣的孟知意,虽然那白衣是孟知意从不示人的中衣。
除却君身三重雪,天下谁人配白衣。
和着这样多情的月色,白衣孟知意冷丽的眉眼在崔霁珩眼里变得旖旎又出尘。
孟知意自然是不知道衣衫不整的自己,在崔霁珩眼里却是个蹙眉的西施,他轻松地抱着和自己身量差不多的少年,在空中蹬了两下腿,稳稳落在长乐阁尖尖的高顶上。
他似乎是证明了什么似的,这会儿心里得意的不行。
看见崔霁珩那双注定多情的桃花眼里,合着月色映出自己的影子,以及毫不掩饰近乎痴迷的神色,孟知意更得意了。
“今晚夜色甚好,微风也讨喜,带你看一遭,”孟知意笑道,“走!回去睡觉!”
他笑起来的时候胸腔震动,震得崔霁珩耳畔心口一阵酥麻。
少年明艳灼热,崔霁珩狠狠心动。
他不知道自己剧烈的心跳有没有被孟知意发觉,没关系,他可以把这不合时宜又恰到好处的震颤归咎于月亮,这都是好景的过错。
不过孟知意没问。
因为他也心跳如雷。
长安的月色是好月色,好过南仓,也好过苏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