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听到这个声音都停下了手，孟知意前阵子一直盯着他们练剑，他的声音他们很是熟悉。
众人都低着头恭恭敬敬叫了三师兄，崔霁珩显然也知道孟知意来了，他收了剑，踌躇一会儿挪到孟知意跟前，低低叫了一句师尊。
看见能主持公道的人来了，地上躺的那几个弟子打滚打的更厉害了，鬼哭狼嚎地要请三师兄做主，崔霁珩打人。
孟知意笑了，这场景怎么看怎么熟悉。
他是真心感觉好笑，甚至回想了一下当时自己被控告时的情景，可他这笑容在旁人看来却是冷的，正好那低低一声笑赶上崔霁珩那句师尊，众人听来颇以为孟知意生了崔霁珩的气。
崔霁珩现下也是十分不安。
师尊，看到了自己打人吗？
师尊是生气了吗？
师尊.......会怪自己吗？
一想到师尊可能会讨厌自己，崔霁珩就蔫了。
孟知意好笑地看着刚才一打多气势汹汹张牙舞爪的狼崽子，这会儿在自己面前收了尖牙利爪，还很委屈的模样，有意逗他，“怎么打人？”
旁边弟子听了气势大涨，七嘴八舌地把崔霁珩刚刚是如何动手打人，下手如何狠辣，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
崔霁珩紧紧握着拳，没有反驳。
孟知意闻言果然收了笑容，他看见崔霁珩紧紧抿住的双唇，还有白皙下颌的红肿伤口，微微皱了皱眉。
“你们是说，崔霁珩一言不合就动手，直接一个打你们七个？”
“是啊，三师兄，我们不过说了他两句，他就动手，哎哟哟您看我这手臂都被他砸青了.......”
孟知意看都没看，“那确实下手挺重。”
他话锋一转，又道，“不过，如果我没记错，几位也在霄云宗修习两年了，崔霁珩在霄云宗修习不足一年，是如何以一人敌你们七人呢？”
孟知意转头用眼神把众人扫了个遍，开口说道，“是各位平日里修习不精，还是天资确实愚钝呢？”
“又或者，崔霁珩天资过人，随便练练就碾压你们一头呢？”
话音一落，众弟子的脸色堪比染坊，那叫一个精彩纷呈。
一人磕磕巴巴说道：“就，就算如此，那他也不能动手打我们，欺负弱小非君子所为。”
“就是就是。”
崔霁珩见孟知意虽然神色不虞，但话里话外都在教训对方，狼爪子又收不住了，他仗着孟知意背对着自己什么也看不到，挑衅的眼神落在对面弟子眼中，勾唇笑着语气却仍然委屈，“那你们以多欺少，就是君子所为了？”
“我们欺负你了吗?”
“三师兄您可看见了，伤都在我们身上，崔霁珩可没怎么样。”
“您不能因为他是您弟子就包庇偏袒，这未必有失公允了。”
孟知意很好说话，“行，先放下公不公平不谈，我能问一句他为何打你们吗？”
“这........”
孟知意心里门儿清，他转过头看崔霁珩，“你说。”
崔霁珩道，“他们说是因为我不知天高地厚出手，才导致晓卿云师祖被劫，师尊重伤，说我是霄云宗的扫把星。”
他委屈道：“师尊，弟子知错了.......可是，可是他们仍抓着弟子不放，要弟子给个说法，弟子不予理睬，他们就动手，弟子只能出手护住自己.......”
其他人听崔霁珩这么说，气得目眦欲裂，纷纷暴怒道：“你撒谎！分明是你一言不合就动手！”
“我们还没说你两句呢，你就不耐烦地让我们一起上！”
“你装什么装？！我们还说着话,你那剑就招呼过来了！”
崔霁珩只眨着眼睛，可怜喊着，“师尊.......”
孟知意当然清楚事实是怎么回事，不过他偏心偏的相当明目张胆，“哦，原来是你们听信传言，挑衅生事。”
众人见刚才野狼似的对他们勾勾手指让他们一起上的人，这会儿当着孟知意的面委屈的像个被欺辱的黄花大闺女，怒不可遏。
操你妈！装的真他妈像！刚才边打他们边说你们是不是给我挠痒的那个人不是你吗！
孟知意装看不见众人暴怒的眼神，佯装生气道，“晓卿云宗主被劫持纯属无稽之谈，作为霄云宗弟子万不能失了分寸听信谣言，现在你们这聚众斗殴，挑衅生事像什么样子？！”
“更何况，崔霁珩在山下出手是为的护着我，要不是他出手，现在我都被慕寻衣那魔头拐跑了，你们拿这事做文章，不觉得羞愧吗？！”
“你们都算霄云宗的前辈了，欺负小辈，以多欺少像话吗?有这功夫不如琢磨琢磨怎么练功修习，省得被一小辈以少敌多，还被揍得屁滚尿流。”
孟知意这番话一点情面没留，给崔霁珩找足了场子。
众人屁都不敢放，又被孟知意压着给崔霁珩道了歉，并发誓不会再找他麻烦，这才捂着伤处飞快跑了。
天上开始零星掉雨点，早春冰雪初消，天气尚未回暖，孟知意有点冷，崔霁珩接过他手里的药，然后拉住孟知意的腕子，开始疯跑。
他不知要如何消化满腔欢喜。
孟知意护住他的每一句话，公然的包庇与爱护，满满当当塞满了他的胸膛，他这会儿顾不上师徒礼节，只想拽着孟知意，肆意奔跑在这渺远天地间。
孟知意含笑跟在少年身后，崔霁珩的脚步快得飞起，每一步都裹着浓稠的化不开的喜悦，他知道这喜悦因何而起，也有意纵容。孟知意的心底流淌出说不清的快意，那些方才还因为江湖纷扰沉闷的心事，此时焕然新生。
刚跑回殿内，喘息尚未平复，雨就大了起来。
大雨瓢泼，冬天彻底过去了，这场盛大的春雨裹挟着新生，把整个镇灵山脉涤洗干净。
孟知意在这样的雨里，同崔霁珩躲在温暖的屋檐下，他给崔霁珩唇角上药，教崔霁珩写字写信，还给亲手崔霁珩又编了一头麻花公主辫。
也是在那场雨里，孟知意趁着崔霁珩熟睡的夜色，带着孟钰，连夜策马踏上了回苏北的路。
后来崔霁珩回想，那天，孟知意有好好同自己告别，用他自己的方式。
他们之间的告别，总是这样随意，却又平缓地动人心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