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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李云鹤(1 / 1)


李云鹤出了门先拐去偏殿看了一眼江待月。

她脸上的笑容收敛起来,恢复往日独处时漠然的神色。

晓风正守在江待月榻边,在李云鹤的示意下把昏睡中的江待月扶起来,捏开她的下颌把李云鹤递来的药灌了下去。

李云鹤亲自掏出帕子给江待月擦了擦唇角的药渍,手指轻抚过那张苍白的脸,似乎是睡得不安稳,江待月秀气的双眉紧蹙,长睫振翅般微颤,无端引人怜爱。

李云鹤细长的手指拂过她的眉眼,鼻尖,唇角,下颌,最后秀气的虎口卡在脉搏跳动的脖颈上轻轻抚了两下,然后狠狠掐了下去。

江待月昏睡中猛然痉挛起来,因为呼吸不畅脸憋得涨红,却仍然没有醒来。

李云鹤眼底一片冰凉。

她手下施力,江待月不再挣扎,再多一秒,江待月本就重伤的身体就会因为缺氧彻底破碎。

太阳要出来了。

江待月开始剧烈地咳嗽,心肝脾肺都要咳出来似得,胸口的起伏挣开伤口,血涌出来把换好的衣服浸透。

刚刚凶狠得要置她于死地的手指又轻柔地搭在脸侧,李云鹤再次如同抚摸恋人脸庞般描摹江待月的眼角眉梢。

李云鹤有些出神。

有一点她说的不错,江待月是因为她才受伤的。

至于是如何受伤,为何受伤的,无论多耐人寻味,无论真相如何,前夜之事都永远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

江待月是那个被抹除在外的第三个人。

此时天光大亮。

镇灵山的长夜尚未清明,彼时各方势力汹涌的暗流各自汇聚,浩浩荡荡要将白日踏碎。

孟知意与崔霁珩师徒二人,一个腿瘸一个哑巴,谁也放心不下谁,索性就挨在一起睡了。

崔霁珩到底年纪小,“与师尊同卧”这事再怎么让他兴奋,也抵挡不住身体本能,没多久就捧着心脏睡着了。

那边孟知意却精神得很。

这件事情疑点还是太多了,有好多地方他还是想不通。

到底是谁劫走了晓卿云?慕寻衣虽然出面了,可他显然是“劫持晓卿云”一事中最不重要的一环,敌人想玩声东击西,对于这个“东声”自然有无数种选择。

倒不如说是慕寻衣更像是被赋予了其他任务,类似于“活捉孟知意”这事,而他与那个要劫走晓卿云的人在此事上彼此利用。可是能利用慕寻衣的人,这天底下又有几个呢?

再有,对方显然是了解镇灵山和霄云宗的。他们对宗门内部构造相当熟悉,选在夜晚动手,却没有偌大的山上像无头苍蝇般烧杀抢掠,乱杀乱逛,而是精准地找到了镇灵山的禁区,晓卿云闭关之地。

还有那钟声。

据李云鹤回忆,她清醒的时候并没有听到钟声。那么敌人就要在并不宽裕的时间内,完成劫持晓卿云,杀死九名武功高强的弟子,找到江待月和李云鹤并且打碎守生灯,在孟知意上山之前顺利离开。

对方究竟有多少人?他们想做什么?他们是谁?想要晓卿云和自己性命的人,会是同一个吗?

还有......

李云鹤。

她说起登仙台之事时,眼里一闪而过浓重的哀恸。

虽然她很快垂下眼躲过了孟知意探查的视线,不过那短暂的,裹着冰渣,散发沉沉悲伤的眼神还是被孟知意捕捉到了。

一开始孟知意自然而然以为她是因为丧钟,因为宗门弟子死伤过多悲伤,可后来发现先前她并不知道死人之事。

那是因为什么?受伤的江待月?破碎的守生灯?

孟知意不是不了解李云鹤。

那是他的师姐,是在这个世界上除了家人,孟知意最信任的人。

李云鹤是孤儿,她并不是一开始就是孤儿的。

听晓卿云说,李云鹤当时也就五六岁,浑身是伤不知道流浪了多久,可那双眼睛一如现在这般冷清。晓卿云找到她时,李云鹤正骑在一个半大少年身上颤抖,晓卿云把她抱开,才发现那少年已经断了气,是被李云鹤掐死的。

晓卿云问她为什么,李云鹤说少年摔死了她的小猫。

当时听说这些的时候,孟知意不知要作何感想。

李云鹤见不得可怜的小猫被杀死,她把小猫与人命画上等号。对于她来说,人命没有高贵到哪里去,既然小猫可以被轻易杀死,那么人命也未尝不可。

李云鹤一面保持着内心些许仁慈与柔软,一面却是个极度冷血之人。

这大概要来源于李云鹤先前少得可怜的人生经历。

李云鹤原先不叫李云鹤,不过她明显抵触提起家人和旧名字,于是晓卿云就给了她新名字。

所谓云中白鹤,非燕雀之网所能罗也。

后来李云鹤拜师于晓卿云,却同霄云宗另一名长老学习医术,再后来孤儿李云鹤便成了青棠药主,医术无双,名满天下。

可孟知意总能从李云鹤的笑容里,看到那个因为小猫的死,冷静又疯狂的小女孩。

她一直都不快乐。

无论她笑的多灿烂,杀过多少人,救过多少人,那个骨子里血液冰凉的李云鹤永远捂不热。

孟知意一直都知道,可那又怎么样呢。他不完全了解她,可这不妨碍他信任她。

就像今天。

李云鹤有事情瞒着自己。

她至少现在不可能因为江待月替她挡了两下剑就悲伤至此。

李云鹤这样的人,需要天长日久地捂着,才可能让人走进她那双眼睛。

孟知意想,没关系,李云鹤不会害自己,也不会弃霄云宗不顾。

他们都是走进过李云鹤眼睛里的。

正想着,崔霁珩不知道是做了噩梦,还是伤口疼,狗崽子似的开始哼哼唧唧,往孟知意身侧拱。

少年温热的身体凑过来,像个火炉把孟知意浑身冷意驱散了。外面阳光晃眼,孟知意撑起身体放下了床帐。

层层帐幔垂下,环境变得昏暗,孟知意这才有了睡意。

崔霁珩一副不拱进孟知意怀里不罢休的架势,毛茸茸的脑袋往孟知意胸口上戳,微凉的长发扫过孟知意微敞里衣裸露的胸膛,惹得他一阵战栗。

孟知意无奈长叹一口气,伸手把已经长得快和自己差不多的少年揽进怀里。

孟知意不自觉地用手指轻捏崔霁珩臂膀上隐约的肌肉线条,悄悄咋舌,少年人抽条快,现在倒真是有了十二三岁挺拔的身量。

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

世间万物,大抵都是如此悄无声息地变化,直到他们猝然开花,瓜熟蒂落,粗心的路人才能发觉。

崔霁珩是真心要护着他的。

不是因为自己给了他一口饭,或是说不只是因为那口饭。

童言无忌,却最是真心。

孟知意心里发涨,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只想好好抱抱崔霁珩,以此堵住心口那种莫名其妙叫嚣的念头。

他把人往自己胸膛揽了揽,崔霁珩特别上道地缩进他怀里,温热的吐息便尽数喷在孟知意敏感的喉结上。

那块皮肤开始发烫,连带着整个脖颈粉红一片。孟知意刚聚起来的睡意被烫死了,他哆嗦着把崔霁珩的脑袋捧出被子,让他躺在枕头上。

又给他顺好头发,掖好被角,犹豫一会孟知意还是在崔霁珩蹭过来之前抱住了他,这才沉沉睡去。

昏暗层叠的床帐中,少年唇角微微勾起,露出一个得逞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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