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农历,腊月27,距离过年还有还有三天。
我从粤东赶回到黔阳。
一连在路上颠簸了好几天,我回到黔阳的时候,身体十分虚弱。
一点精神都没有。
我想我只是在路上太累了,跟区青莲没有太大的关系,我这般薄凉的人,或许要不了几天,我便会将这件事忘记在脑后。
一定会是这样。
我回到家的时候,顾雅裹成一团,坐在沙发上织毛衣。
我记得以前,第一次和她分别的时候,在柳巷镇那个市场的小楼下面,她带走了我的一把枪,留给我的则是一件织得并不好看的毛衣。
织毛衣这个技能,她好像是跟我母亲学的。
虽说北方冷死人是个陈述事实的词,南方冷死人是个夸张的说法。
但西南这个逼地方,冬天有个特点,屋里屋外一样冷,地势要是不好,屋里还比屋外冷。
屋子的茶几上,一大束花娇艳盛放,在这大冬天的,挺不容易。
我搓了搓手,“怎么不烧炉子啊,这么冷的天。”
“这花哪儿弄的,怎么突然想起弄这个啊?”
顾雅没有看我,继续忙着手里的活计,“不知道你今天回来,这么冷的天,我连下床都很少,是在床上躺腻了,才下来坐坐,还准备一会回床上呢。”
至于花,顾雅的脸上出现几分雀跃,“前天是二月十四,外国人的情人节,我就在路边买了一束,好看吗?”
我点了点头,随口敷衍道,“好看。”
没有太想说话的心情,也就一屁股坐到顾雅的旁边,一声不吭。
不得不说,一旦这天冷了,两个人坐在家里,也有种说不上来的荒凉感。
没啥人味一样。
顾雅瞥了我一眼,“怎么,不顺利?”
她的语气,好像是因为我刚才的敷衍,变得有些失望起来。
我摇了摇头,还是一句话都没有说,整个人放松,瘫软在沙发上。
顾雅看出我情绪不高,不想说粤东那边的事,也就没有接着往这件事上说。
而是把手里快要织好的毛衣拿起来,“过来,我在你身上比比,看合适不合适。”
我扫了一眼毛衣,语气很冷淡的说道,“不用这么麻烦,买几件就好了。”
顾雅脸上的表情一顿,一句话也没说。
直勾勾的看着我。
她的目光,一直很有压迫感。
其实在这句话说出口的时候,我就有些后悔。
顾雅以前是个什么样的人?她成长的环境比我更差,当年是个玩枪比我还玩得好的人。
现在拿着毛衣针,笨拙的给我织毛衣。
愿意为我百炼钢逆练成绕指柔,我装什么狗屁高贵啊。
我挪动身子,想要凑过去,但顾雅已经没心情了,放下手里的毛衣,裹着毯子回到了卧室。
“顾雅,顾雅……顾雅!”
我一边起身,一边叫她。
顾雅没有理我,脚步都没有停一下,还砰得一声关上了房门。
我站起一半的身子,僵硬在原地,恨不得给自己几个嘴巴子。
顾雅大大方方的让我去料理区青莲的后事,我回来就开始摆脸子,别说我和她如今这种关系,就算是普通朋友之间,也是实在不应该啊。
她裹着毯子离开,我才发现原本她坐着的地方,还有几本书。
其中一本,正是当年她叫我送她,最后她又留给我的那本《飞鸟集》。
这些年搬了不少住处,许多东西早就不知道去哪儿了。
唯有这本书,我没有刻意去管,反而一直留着。
这本书对于顾雅有别样的意义。
我拿起这开卷的书,扫了几眼后发现,一阵愣神。
啪得一声,我将这本书合上,长出一口气之后,一屁股坐回到沙发之上。
许久之后,我的嘴唇上露出一抹笑容来。
这笑容是真心实意,而非刻意让自己笑起来。
我脚步轻快,没有半点停顿,走到被关上的卧室门前,没有敲门,直接推门而入。
顾雅裹着被子,侧躺在床上,背对着我。
听到开门的声音后,她翻过身来。
这个强势至极的女人,此刻眼中满是柔软,“楚山河,你是不是觉得我的分量,不如那个女人。”
“可是我能怎么办,难不成我还能争得过一个死人,总不能我也去死,给你心中留下不可磨灭的痕迹吧。”
顾雅这话说得我一愣,不过很快,我脸上的表情恢复正常。
走到床边,慢慢蹲下身子,脸和躺在床上的顾雅正对着。
“顾雅,过完年我们领证吧。”
……
如果你因为失去太阳而流泪,那么你也将失去群星。——泰戈尔,《飞鸟集》。
这句话,正是我刚才在沙发上,打开那本书时候看到的。
我已经失去了太阳,不能再因此失去群星。
永远不要因为失败或是不美好的过去,而毁掉还来得及改变的当下和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