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野大哥老了很多。
我一直以为人是在不知不觉之间，慢慢变老的。
其实不然，很多时候人变老或许就是短短一年，甚至半年几个月之内。
距离上一次在医院相见，不过短短两个多月的时间。
牧野大哥耳边白发丛生，身上迟暮之意浓重，说句不该我说的话。
看上去牧野大哥离死不远，行将就木。
回到黔阳将近半个月，前面和顾雅见了一面，还接来了李隐。
之后一直忙着林嘉豪和李左的事情。
如今，在林嘉豪的操作之下，我正在和李左做明面上的切割。
不仅如此，我和李左还各自组建了公司。
期间过程，由林嘉豪在暗中操办，我只是明面上出场。
说起来比较繁琐无趣，也就略过不提。
忙完手头那些琐事，差不多用了半个月。
老早之前，在湘南的时候，牧野大哥就说过他要走了，让我有时间过来聊聊天。
“老二，你这样有些树大招风啊。”
我将最近发生的一些事，说给了牧野大哥。
但也有所保留。
我呵呵一笑，放下手中的红酒杯，这玩意还真不是我这种泥腿子能喝出味道来的。
“大哥，我和你不一样，当时你的处境，是你不调皮，低调行事，有的是人保你。”
“我现在是只能调皮，尽量让自己和官府那些阶层的人，有数不清的关系，到了必要的时候，拔掉我得带多来多少人啊，损失多少人的利益啊！”
“争取有这种局势，勉强保一下我。”
牧野大哥摇摇头，对于我和牛sir想要织网的做法，没有表态。
不置可否。
但从话语来看，他不怎么看好我们的做法。
“官府中人，比我们更信不过。”
“老二，有时候打得再厉害，但实际上那些人不介意有贪官的存在。”
我眼帘微微一垂，牧野大哥这个贪官说得有点委婉了。
和我这种身份的人勾结，比贪官严重多了。
“贪官走一遭，该拿的不该拿的都拿了，最后有人把贪官办了，登个报纸，发个新闻，大家拍手叫好，普天同庆。”
“老二，你觉得好玩不，贪官倒了，但他损害的那些普通老百姓的利益，甚至是害死的人怎么办啊？他们家里搜出来的几千万几亿，最后又去哪儿了？有没有补偿到被他祸害到的普罗众生手里啊？”
牧野大哥语气有些沉闷，接连说了这么长一段话。
不过他这一句话，也直接将话题从我织网上面挪开。
我端起刚刚放下的酒杯，一口就给闷。
“没人在意这些，大家只会拍手叫好，高喊正义不会迟到。”
牧野大哥哈哈大笑，只是笑声值得玩味。
“迟到的正义哪里是正义啊，最多算是个真相，甚至连真相都算不上。”
顿了顿，牧野大哥有气无力的说道，“起码，我这么多年，见识到落马的官府中人，没有一个是因为欺负老百姓落马的。”
我轻轻吐出一口气，“大哥，你突然说这些做什么？”
突然说到这个话题，有些突兀，我也不喜欢这个话题。
牧野大哥呵呵一笑，身上的沉闷消失，“没什么，只是昨天和老刘见了一面，突然发现黑社会在我们国情之下，未必是危害最大的东西。”
我猛然眨了几下眼睛，牧野大哥这几乎是明示了。
“任何团体当中，都有那么一些害群之马，我们这身份，刚好接触的都是那些害群之马而已。”
牧野大哥抬起手，轻轻点了一下我，“你啊，老二，现在难不成还有清风不识字，何故乱翻书不成，有什么不能说的？”
“再说了，这儿不就你我两人吗？”
我只是摇摇头，没有说话。
牧野大哥突然变得十分认真，“老二，差不多就行了，不要舍不得。”
“能走的时候就赶紧走，你玩不过官府中那些人的，哪怕你走得再进，关系再好，但你始终不是和他们一个阶层的人。”
我眯了一下眼睛。
牧野大哥突然和我说这些，而且昨天还见过刘神仙。
我心中有了一个猜测，刘神仙和牧野大哥之间，怕是出现了苟且。
具体出现了什么问题，我没问，只是轻声答应下来。
“大哥你放心，我向来不怎么贪心。”
牧野大哥看样子不是很相信我这句话，只是也没有再劝。
我年近三十，他也不可能再把我当不懂事的小孩子，教我怎么做事。
牧野大哥今天有些奇怪，似乎是遭遇挫折，心如死灰一样。
这挫折与官府那些人脱不了干系，不然他也不会如此抨击那群人。
说他们危害远超过黑社会。
牧野大哥看出我不想这些话题上多做纠缠，之后的闲聊，也就远离了这些，说起了以前。
从第一次相见，我跟随陈强去拦他车开始讲起，一直讲到我00年再次回来。
中间，我告诉他95年那次，陈强是准备杀他。
要是他强硬到底，说不定他就死在陈强手里了。
……
天开始黑的时候，我站起身来告辞。
牧野大哥送我到大门口，这是我第一次离开他家，他起身相送。
我和他对视一眼，各自脸上表情莫名。
时到今日，牧野大哥好像已经被混社会的人忘记了一般，只知道黔阳当中的我楚老二和徐让。
属于他的时代，似乎真的远去了。
“大哥，别送了，你出国那天打个电话给我，我亲自来送你。”
牧野大哥苦涩一笑，轻轻摇头，“不用了，老二。”
“美人迟暮畏铜镜，将军年迈怕新甲。”
“我虽然不敢自比是什么将军，但好歹在这江湖和社会里面打滚了一辈子，临了到最后，是这样吗一个结局，心中难难免有些不舒服。”
他不愿意我看到他离开时候的狼狈。
我深吸一口气，牧野大哥这算是黯然离场了。
混到最后，不管是死在半路，还是远走国外。
对于牧野大哥这种七八十年代开始崛起的江湖人来说，都算不上好结果。
牧野大哥挥挥手，示意我走，他自己转身回去。
这一刻，当年那个西装革履，气质优雅的男人，老了。
他的腰佝偻了。
我对着牧野大哥的背影，深深鞠了一躬，转身离开。
……
在回去的路上，我被枪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