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野大哥先和刘书记身边的人握了一下手，“小王，我还不知道你今天有空呢。”
被牧野大哥叫做小王的人，嘿嘿笑了几声，“许哥，今天跟你蹭饭，你可不要小气啊！”
牧野大哥一摆手，“你这话说的，是真的见外了，再说今天我可不是主角啊，蹭饭也蹭不到我。”
我知道这时候该我说话了，我伸出手，和这位‘小王’握了一下手，牧野大哥轻声在我耳边提醒道，“处长……”
我轻咳一声，润了润嗓子，“王处，你能光临那真是太好了，蓬荜生辉啊！”
这位王处长脸上依旧挂着笑，但比起和刘神仙还有牧野大哥说话时，这个笑容满是疏远感。
他轻轻和我的手碰了一下，还没有握上，就把手抽离。
“哦，这位是？”
在他身边的刘神仙，适时开口说道，“这是我和老许的一位晚辈，这些年一直在给我们做事呢，趁着今天这个机会，带出来认认人。”
刘神仙这句轻飘飘的话，起到了关键性的作用。
王处长刚缩回去的手，再次握了上来，这一次握得很紧。
“哎呀，是老书记和许哥的晚辈啊，那肯定就是我的朋友了，你好，你好，我比你大几岁，以后喊我声王哥就行。”
我脸上表情自然，依旧带着笑意，紧紧和王处长的手握在一起。
“那我也不见外了，王哥，我姓楚，你叫我小楚就行，今后有用得到的地方，您招呼一声。”
王处和我像是多年老友一般，彼此喜笑颜开，拉着话。
但我心里十分清楚，没有刘神仙和许牧野，我楚山河在他眼里，连个卵子都算不上。
死马路边上，他都只会觉着晦气，离远一点。
为了刘神仙那句轻飘飘的后辈，我背着通缉令从越南回来，搭上了成尚霖的命，搭上了自己四年牢狱。
有时候想想，这世上还真就没有公平这个说法。
一些人生来就是享受，乃至于他们走路之时，带起的风，将路边一些视作灰尘的小人物，带在脚背上，顺着他走几步，都是一步登天。
和王处长寒暄完，刘神仙没有进去，反而和牧野大哥带着我，一起去迎接后面这两位。
刘神仙做事还算地道，把我一直带在身边。
（有些人现在还在职，关于这些人的一切，只写和我有关的事，其余的一律模糊描写，甚至会出现不符合官场行为的举动，见谅）
这两人，就是先前许牧野特地提点过我，要注意的那两位。
一个姓刘，一个姓李。
他们两人，在当时都是实权人物，但面对退到二线的刘神仙，依旧十分恭敬。
在牧野大哥的指示下，我叫了一声李哥和刘哥，他们也拍着我的肩膀，和我说了几句话。
从认识这些人，有资格喊他们一声哥开始，我算是真正摆脱了泥腿子的身份。
我和刘神仙还有牧野大哥，是最后进去的。
刘神仙在我耳边淡淡说道，“小楚，在这些人面前，不必太拘谨，我虽然退下来了，手里没什么实权。”
“他们升迁，我可能使不上劲，但下绊子，我还是很可以的。”
我低下头，感谢道，“好，谢谢刘书记提点。”
这一顿饭，吃得很有默契，刘神仙，牧野大哥，王处，李，刘三人在大圆桌主位那一圈，接下来就是我和其他人。
能混官场的，无一不是人精，从牧野大哥带着我，再带刘神仙最后和我一起进来，这些人就已经明白，今天这顿饭，是刘神仙刻意安排，让我来和他们混个脸熟的。
就像刘神仙说的那样，他对这些人的升迁出不了力，但在他们升迁的路上使绊子，还是很简单的。
所以没有什么人为难我，我对他们有笑脸，他们也对我笑容满面，大家都心照不宣。
人情社会，今天在这里吃了一顿饭，大家叫得上名字，彼此之间有了一点关联，那就是有了人情。
难保有一天，我要用到你，你也要用到我。
我虽然不是官面上的人物，但能被牧野大哥和刘书记这么捧，那必然不是一般人物。
他们当中有一部分，不是什么实权部门的一把手，有机会帮到我的可能性，很小很小。
但我对他们，还是十分客气。
刘神仙那句话很对，有些人他不使绊子，就是对你最大的帮助。
总之这顿饭，气氛很到位。
到了最后，我和这些人彼此留了号码，说有事打声招呼就好。
等到众人散去，我和牧野大哥坐上车，才发现他的神色有些不对劲。
我使劲揉搓了一下眼眶，让自己精神振奋起来。
毕竟我的酒量很差，虽然刚才没什么人一直提倡喝酒，但也喝了四五两，现在反应有些迟钝了。
“大哥，你这是怎么了，神情这么古怪。”
我是真不能喝酒，现在说话都有些颠三倒四了。
牧野大哥抿嘴，轻轻摇头，“老二，那个王处长，现在手里有件麻烦事，他要是找到你，你能推就推了。”
我靠在车座椅上，无所谓笑道，“我这种人，不就是拿来给他们办事的吗？”
许牧野神色凝重，“老二，有些事搞不得，闹不好把命填进去都不够。”
许牧野这一句话，让我酒都醒了几分，从座椅上直起身来，“大哥，什么事啊！”
你妈个……的，老子命耍了那么多回，好不容易拜托泥腿子，和你们这些达官贵人握握手。
现在手还没凉呢，你就跟我说我又要去给人玩命。
那我和做泥腿子有什么区别。
我往上爬，不就是想自己的命金贵些吗？
牧野大哥轻声吐出两个字，“拆迁！”
我吞了吞口水，只感觉自己全身发软，有些晕乎乎的。
牧野大哥在我旁边，低声说道，“老二，改革开放二十年了，现在经济发展很好，黔阳市区有一大片地方被规划开发，其中拆迁安置这件事，就是王处长负责的。”
我苦笑一声，在牧野大哥提到拆迁这两个字的时候，我心里就已经想到了，王处长要我替他做的是什么事。
这奶奶的好像是黑老大，绕不过去的一个坎儿。
“大哥，是不是王处长不想拿出那么多来，被拆迁那地方的人不同意，需要我这种人出面。”
许牧野面无表情的说道，“老二，有人把上面拨下来的比喻成肥肉，一道道过下来，每个人都上都要染点油，但实际上这个比喻太温柔了。”
“哪里是什么肥肉啊，分明就是一块冰，一道道下来，一人握一下，这块冰到最后还能剩下点水儿，到需要它的人手里就不错了。”
我低声咒骂了一句，“真该死啊！”
许牧野轻笑一声，“老二，没得办法的事。”
“最上面的人，不会看得上这些，因为钱对他们来说，没有用。”
“最下面的人，哪怕有赤子之心，想做点事，但也接触不到最上面。”
我呵呵一笑，“所以，坏就坏在中间那些人身上吗？”
许牧野避开不谈，而是很隐晦的说道。
“不是所有官场的人都坏，但你不拿，上面的人怎么拿，身边的人怎么放心拿。”
“我相信有好人，到了那种位置依然是好人，但大家都拿，你不拿，那就是你不合群，你不合群，你这辈子就坐在冷板凳上，永远也干不了事情。”
我抬起手，“好了，牧野大哥，你别跟我分析这些了，我听得脑壳疼。”
我现在和牧野大哥熟悉起来，说话之时没有那么客套。
“你直接告诉我，这件事我做有什么后果，我不做又有怎么后果。”
许牧野闭上眼，不咸不淡的说道，“你不做，那以后估计很少有人叫你帮忙，今天这顿饭算是失败了一大半。”
“你要是做了，那你就真正进了这个圈子，以后大家自己人，但要是十年八年后，有人想要动你，这件事是你身上洗不干净的污点。”
“老二，你要想好，这不是杀个把人，有机会收拾尾巴，你只要强拆，悠悠众口，不较真还好，较真你怎么堵得住呢！”
我长舒一口气，眉头不自觉扭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川字。
打开车窗透了一口气，轻声叹息。
难道是我命中，注定如此凶险曲折。
永远只能走在悬崖边上，稍不注意就会身死。
只有夹缝求生的处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