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林常在好像酒量变好了,直到现在,他也没有醉。
我很少来县城,对这里的地形并不熟,只能找一条比较偏僻的巷子走。
宋嘉文在身后哈哈大笑,“楚老二,你今天除非是能插上翅膀飞,不然你早晚落在我手里。”
“都给我上,把他抓到,不用你们动手办他,给我抓到就行。”
巷子口有一家卖烟的地方,我拿着刀对着老板,让他滚开,用这里的电话报了警。
扔下一句菜市场有人开枪杀人,死了七八个后,连电话都来不及挂断,带着林常在撒丫子就跑。
宋嘉文会不会弄死我,这铁定是不会的。
但我要是落在他手里,十根手指,四条脚手筋,他能给我留一半,我都去给他修个庙,把他供起来。
因为他菩萨心肠。
我跑进巷子当中后,心中直骂娘,武侠都是骗人的,那种四通八达,能把人给绕晕的巷子,压根不存在。
(多年后去了皇城和江南老城区,我才发现是我见识浅了,不是不存在,只是西南没有)
这巷子笔直到头,连个岔路口都没有。
我不知道我能不能逃得过,但我必须得跑,不跑就一点希望都没有了。
巷子不知道有多长,我跑了十来分钟后,还没有看到尽头,身后宋嘉文带着一大群人吊着。
他们一直在县城混,对这里的地形了如指掌,似乎知道我逃不了,一直不急,反而是一种猫戏老鼠的姿态。
又跑了一段路后,巷子出现了几个拐角和岔路口,我凭感觉挑了一个最近的冲进去。
我的运气不可能次次都那么好,这次是个死胡同,前面的路被堵死了。
我看着那近四米高墙,一颗心完全凉了。
我想起了王海,我说有天被办,我会认。
我又想起了罗锅,刀顶住他喉咙的时候,他说他从混社会那天开始,他就做好了有这一天的准备。
混社会的这一年,无数心惊胆战的事,从我脑海中闪过,最后,我突然轻笑一声,将刀扔在地上。
我楚老二,认了。
“常在,一会我会跟他们走,我不反抗,他们不会为难你。”
“我要是回不来,我娘就是你娘,这存折拿去,密码是6个1,你把钱取出来,去粤东也好,沪海也好,就是不要留在黔州了。”
“我相信你,你把我老娘照顾好。”
林常在愣愣的看着,他的目光中,有惊恐,有愤怒,有后悔。
他慌忙的左右张望,突然像是发现了救星一般,拉着我往后退了几步。
这里立着一大堆农具,现在不是农忙的时候,所以这些东西没人用。
朋友们有没有收过稻谷,我不知道其他地方用什么,但西南收稻谷的工具,在那个年代,是一个四四方方的木盒子。
它成口字形,开口大,下面略小还是封闭的,一把水稻抓在手里,再狠狠拍在这四块木板上,谷粒就落在下面。
这玩意叫谷斗,也叫做掼斗,笔者真名中带个斗字,也是寓意粮食丰收。
林常在将这谷斗抬起,将我塞了进去,这谷斗空间足够大,藏两个人没问题。
我心想这也是不是办法的办法,想要拉林常在一起进来。
但林常在一甩手,声音颤抖着对我说,“二哥,不行的,要是没人在外面,他们肯定会搜的,到时候这里就藏不住人了。”
“二哥,我对不起你,这事是我惹出来的,我不该拉你来和那两个杂种喝酒,我自己扛。”
我急得满头都是汗,已经能够听到后面嘈杂的声音,宋嘉文带人追进来了。
“林常在,你个杂种到了这时候还要气我不是,你给老子进来,你不进来以后不要说我认识你。”
“听到没得,你给老子进来。”
林常在决绝的摇摇头,“二哥,你不要动啊,我求你了,你不要动。”
“我从小没爹没娘,要着饭从天府宜城来黔州黔阳,什么都不会只能偷东西,没少遭打,没人看得起我,没人对我好。”
“只有你和三姨婶对我好,你把渔场给我管,让我不做扒老二,可以堂堂正正做人。”
“二哥,我跪下求你了,你千万不要动。”
林常在将谷斗靠墙放好,我藏在这个谷斗当中,全身止不住的颤抖。
我想要掀开谷斗冲出去,但我怂了。
没错,我怂了,我想要抓住这一丝侥幸。
我拿刀办人,拿枪顶人胸口。
我经常说自己玩命,我说我自己狠。
可最后我只能无奈的承认,我楚山河和所有二流子一样,我卑鄙,我肮脏,我没有骨头。
我是个混社会的渣子,我不是武侠中的大侠,我贪生怕死。
所以,我活该日夜饱受折磨,我活该跪在菩萨面前也不得宽恕。
菩萨啊,如果迟来的忏悔有用,那我这些年是不是赎清了身上的罪孽。
菩萨啊,那些在后悔当中度过的日子,是不是也是种惩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