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家吃完一顿饭后,早早地洗澡上床睡觉。
临睡之前,我将随身带的两把手枪,放到了地窖里面。
西南黔州的地窖,有个比较贴切的名字,叫苕坑,顾名思义,就是在地上挖个坑,用来放红苕(红薯),上面盖着木板,平时捞点出来切碎喂猪。
这里是黔阳,不是临沧,不是那个西南边陲的混乱地带,枪这东西,不到万不得已,是不能随便动。
第二天一早,母亲罕见同我说了许多话,让我不要再出去混社会,跟林常在一起,好好经营渔场,以后再给陈强一点钱,就当是把渔场我们买下来。
我都一一答应下来,不想母亲再为我担忧这些。
吃过早饭后,我准备去镇上转转,刚出门,就看见抱着碗的陈强。
我和他是邻居,他坐在自家门槛上,一边扒拉着饭,一边看向我。
在他身后,依次是宗宝,羊胡子,以及有过一面之缘,枪杀瘤子的那个三角眼男人。
黔阳虽是时常有人来避暑(其实黔州真正的避暑胜地,是六盘水,夏天最热十几二十度),但此时农历六月,早已经二十往上的气温,可他依然带着那顶破毡帽。
他们四个人看着我,没有人说话。
我深吸了一口气,嘴角露出一个笑容,走到陈强家门前,低声道,“早啊大哥,还准备下午买点东西来看你呢,没想到一大早就撞见了。”
陈强从鼻子里面嗯了一声,也不和我说话,我就这样弯腰站着,保持脸上的微笑。
直到他将碗里的饭吃干净,一粒米也不剩下,才好像突然看到我一样。
“哎呀,老二你还没走啊,看我吃饭做啥子啊!”
我把腰弯得更低了,“大哥你没说我可以走,我哪敢走啊。”
陈强哈哈一笑,对身后宗宝和那三角眼说道,“宗宝,文波,你们看看,我叫你们多出去走走你们还不信,老二出去一趟了回来,变懂事多了。”
宗宝和以前一样,总是眯着眼笑,而那个叫文波的三角眼男人,则是冷哼一声。
“样卵事没做(什么事都没做),就白捡那么大名声,不晓得的还真以为是你和徐让两个小批娃儿办了瘤子呢。”
瘤子是文波开枪打死的,但他跑路了大半年,比我在外面的时间还长。
名声全部我和徐让,这两个小年轻给占去了。
陈强似笑非笑的看着我,似乎不打算出面做个和事佬。
我脸上笑容一僵,转身回到自己家厨房,昨夜吃过鱼后,林常在将一切都收拾得干干净净。
不愧是天府地区,老子数到三婆娘调教出来的男人(虽然他现在没有婆娘)。
我抄起菜刀,大摇大摆的握在手里,文波见此不屑一顾。
“哎哟哟,怎么,我家楚二哥要拿这个搏刀娃(菜刀)办了我?”
我笑笑,将菜刀塞到文波手里,“来嘛,你来,你要是觉得杀个人很威风,你现在来,朝我脖子割。”
“一刀割死我,然后去镇上大喊,楚山河遭你一刀割喉了,就是那个号称和陈强大哥一起办了瘤子的楚山河,遭你割喉了。”
曹你马的文波,老子在临沧耍命的时候,你不晓得跑路在哪儿捡垃圾吃呢。
你装什么大哥!
陈强在我面前摆下架子就算了,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阴阳怪气。
文波没料想到我会来这么一手,愣在了原地,没敢接我手里的菜刀。
我则是一直将菜刀往他手里塞,塞了几下,他还是不接。
我趁他不注意,直接抓住他的衣领,将他薅进我怀里,菜刀刀背放在他脖子上。
“既然你个杂种不敢割老子,那老子割你好了。”
我手轻轻抽动,文波全身颤抖,低声惊呼起来,明显是被我吓到了。
我用刀背来回抽动两下,给文波吓得不轻。
松开他的衣领,推了他一把,我没用多大力,但他一直踉跄着后退,双手捂着自己脖子。
直到宗宝扶住他,他才发现自己手上没血。
“哎呀,文波大哥你就这么想我楚老二啊!我们可是同门兄弟,我把刀递你手里,你都舍不得割兄弟我的喉,我又怎么会舍得割你呢。”
文波面色惨白,手指哆嗦指着我,半天也没说出一句话来。
啪得一声,陈强将碗砸在地上。
“你们两个杂种够了,老子还没死呢,你们是干嘛,演西洋景儿给老子看啊!”
我低下头,声音变得无比温顺,“大哥,我这不是以前没和文波兄弟见过,想着第一次见面亲热亲热吗。”
陈强起身,站在院子门槛外的台阶上,居高临下的看着我。
“楚老二,你还认不认我这个大哥。”
我垂眉顺眼,像是被驯服的猎狗,“我认,我一直都认,一直都知道柳巷镇谁有能力能办我,想办我就办我。”
“我在柳巷镇谁都不服,但我服大哥你,也只服你。”
陈强眉头紧皱,不知道是信了我的话,还是没有信。
良久,陈强摸出一支烟来点上,“楚老二,你出去这半年,我给你留了条路走,没有动你的人,也没有动你的渔场。”
“你现在回来,要是想继续混,那你就乖点,在我面前不要充大哥,你要是不听,瘤子的下场就是你的下场。”
“莫不是你以为你混了一年,比混了十几年的瘤子还要有狠点?我办不了你?”
我把头埋得更低了。
“我晓得,你一直是我大哥,我不敢在你面前调皮的。”
陈强听完这句话后,转身回到院子内,羊胡子目光复杂,一直盯着我。
文波和宗宝,则是恶狠狠的瞪了我一眼,才跟着陈强进屋。
我提着菜刀,溜达着去了镇上。
陈强啊,你说你给了我条路走,我没在柳巷镇的时候,没动我的人我的渔场。
但你个杂种也不想想,我离开柳巷镇是为什么。
是因为你要拿老子打生桩,要往死了办我。
难不成我现在还要对你感恩戴德?
你把我腿打断,再给我一副拐杖,大发慈悲的说,要不是你给我拐杖,我连路都走不了?
……
柳巷镇自八三严打,我亲哥楚江海被枪毙后,经历过两次乱象。
一次是88年到92年,陈强和瘤子办了镇上其他几位大哥,两位社会大哥二分天下。
第二次是95年年末,社会大哥陈强派手下头马文波,枪杀瘤子,开始柳巷镇清一色时代。
而1996年,我楚山河回来之后,柳巷镇即将进入第三次乱象。
我也是在这次乱象中,头一次被冠上了社会大哥的名号。
第三次乱象,社会大哥陈强集团,与社会大哥楚山河集团之间的争斗。
砍人,枪击,扫对方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