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细数了一下我近三十年的江湖生涯。
办人,被办,跑路,回来,坐牢。
总是在这五件事中来回打转,真正做大哥威风的日子,并没有多长。
1996年正月十七,从去年夏天打了陈祥开始混社会,到今天差不多大半年了。
前面大半年,一直是我在办人,但我肯定不是福星转世,次次都是别人被我办。
所以在这一天,轮到我被别人办了。
昨夜我是装醉,第二天醒来,并没有多大的不适。
我早早的离开茶楼,准备到楼下填填肚子。
我的优势是什么?是我年轻,年轻到很少有混社会的人,在十七八岁就能跟我一样,办过人也办过事,走到哪儿都有属于自己的名气,不是个被人瞧不起记不住的透明人。
年轻到陈强都怕我出头太快,踩到他。
那我劣势是什么?也是我太年轻了,年轻到我昨天刚办了大魁子,今天早上出门,身上连根针都没有带。
大魁子一个湖南人,打流打了十几年,怎么可能是个没种的货色。
我压根就没想到,昨天他只是怕了,怕我真把他弄成残废。
他一直是没有服的。
我走出茶楼,就近找了一家小店,要了临沧特色美食,旺子米线。
说白了也就是血旺煮米线,我印象当中,南方很少吃面,都是吃粉。
而且每个省份的粉,各有千秋,谁也不服谁,就我一家之见,桂西,湘南,赣西,这三个地方的粉,最让人流口水。
滇南的米线,我一直觉得就是细一点的米粉,所以吃起来没有不合胃口这个说法。
米线端上来,红红艳艳,让人食欲大开。
我刚吸溜一口,身后就有人拍我的肩膀。
本以为是茶楼里面,昨晚见过面的人起这么早,也就没有放在心上,嘴里的米线还没有咽下去,就回头准备打招呼。
但迎接我的,是一把剁骨刀。
杀猪贩子用来砍猪骨,厚背阔刃的剁骨刀。
这一刀,是照着我脑门劈来的,拿刀的不过是个十四五岁的半大孩子。
我瞬间汗毛炸起,几乎是凭本能反应,脖子死命往后倒。
也幸亏我往后扬了一下脖子,这一刀才没有落在我的脸上,而是砍在我胸口。
在这剁骨刀的刀锋下,我身上的棉衣就跟纸糊的一样。
一刀就给剖开。
随后胸口被划开一道深深的豁口,鲜血撒了一地,染红了我整个下半身。
我不是刚出来混社会的雏儿,虽然混的时间不长,但办过的事不少。
被砍了一刀,我没有惊慌失措,大喊大叫。
胸口灼热的痛感,让我变得比平时更加冷静,手抓住桌子上装米线的碗,顺手就往拿刀这孩子脸上一泼。
米线滚烫,汤水火辣。
他被我这一泼,立马扔下刀捂住眼睛惨叫起来。
没等我松口气,又一把刀朝我砍来。
同样是一个半大孩子,估计都没有拿刀砍过人,这一刀砍在我头顶。
天灵盖是堪比膝盖和手肘硬的骨头,所以这一刀远没有先前一刀杀伤力大。
我忍痛,一手捂住胸口,一手抓住他拿刀的手,抬脚就踹在他的裆部。
这一脚,直接将他踹飞出去。
“楚山河,你昨天没拿我命,我今天来拿你命了。”
“谁要是砍死他,今后你们吃的曲马多和美莎芬我给包了。”
大魁子左手包得跟个棒槌一样,右手提着一把鸟铳,摇摇晃晃的朝我走来。
他的鸟铳举起,对准了我。
我瞳孔一阵放大,这玩意打的是铁砂,抵着心窝才能打死人。
正因为打的是铁砂,要是被打中一枪,铁砂在肉里很难取出来,能折磨你一辈子。
我奋力掀倒桌子,挡在我前面。
桌子刚刚倒下,枪声就响了。
鸟铳的声势十分吓人,开枪时枪口会喷出一大团火,声音同样震得人两耳发昏。
枪响之后,整个米线摊包括老板在内,所有人都跑了。
只有大魁子和那两个小孩,朝着我缓缓逼近。
距离我不到五十米远,就是文通茶楼,只要我进了文通茶楼,今天这条命就算保住了。
大魁子不是奔着废我来的,是奔着办死我来的。
大魁子左手被我废了,一只手开枪有些费劲,索性在开过一枪后,也没有再装弹,直接扔下鸟铳,取出一把56军刺,带着那两个小孩朝我杀来。
我手上没有家伙,想拼一把都不可能,只能跑。
胸口上的伤,脑袋上的伤,在这一小会的功夫,流的血已经将我染成一个血葫芦。
我要是再耽搁,估计不用大魁子动手,我自己流血就给流死了。
我抄起地上的碎裂的碗筷,朝着逼近的三人砸了过去。
也不管砸没砸中,头也不回的往文通茶楼跑去。
虽然朋友们用不到,但我还是想告诉大家,要是被砍了,被捅了,造成大出血的伤口后,千万不要跑。
你跑,你的心跳就会变快,心脏就是个往全身运血的泵,它跳太快了,你伤口流的血就会更多,很可能抢救都抢救不过来。
我是没有办法,跑还有一丝活的机会,不跑就真只能被乱刀砍死。
这个米线摊子距离文通茶楼差不多五十米,这五十米是我这辈子走过最长的路。
我只管往前跑,肩膀,后背,大腿,前后被砍了十一刀。
加上之前的两刀,在我冲进文通茶楼,一头栽倒在地的时候,我一共被砍了十三刀。
后面的那十一刀,我不知道是谁砍的,因为我不敢回头去看,只能死命往前跑。
也是我命不该绝,刚冲进茶楼的时候,粱闯那小子正好起床,和几个服务员有说有笑的。
看到我跟个血人一样冲进来,他脸色巨变,一把推开身前的服务员,翻身跳进柜台里面,抄起一把喷子就冲了出去。
我意识已经开始模糊,只听到两声喷子的枪响,也不知道有没有打中人,就昏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是在临沧市人民医院,头发全给剃了,成了一个光头。
全身上下一共缝了112针,一脚都踩进阎王殿了,硬生生输了近两个成年人血量的血,给拽了回来。
睁眼时候,距离我被砍,过去了五天,自然也就错过了那位境外的贵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