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生桩,做过工地的朋友应该都了解。
传闻一些大工程,特别是修桥,桥墩一直立不起来,就会找来一对童男童女,活埋在桥墩里面。
我看着眼前刚动工的工地,冷汗止不住的往下流,几乎是瞬间就将我内衬衣衫打湿。
我双腿打颤,声音哆嗦,“大…大哥……,我是哪儿做错了?”
“我改,我真的改。”
陈强没有理我,甚至连头都没有回一下。
只是蹲下身,从兜里掏出一支烟点上,“哎,我陈强比你还要早出来混,你十八岁出来混,我是十五岁就跟你哥哥楚江海身后混了。”
“我熬到了八三严打,你哥哥被枪毙,又斗倒四五个比我大得多的大哥,和瘤子在柳巷镇二分天下近十年。”
我不懂,不懂陈强在准备要我命的时候,说这些做什么。
他一口烟接着一口烟的抽着。
“到今年三十一了,出来混十六年,我办了瘤子,做到了柳巷镇清一色。”
“现在这个客运站就是个大工程,有了这个客运站,我陈强在柳巷镇就不是什么二流子了,高低也算得上是个老板了。”
陈强扔掉将烟头在地上摁灭,终于回头看了我一眼。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十分平静。
这种平静之下,有着渗人的杀心,就像那晚办瘤子的时候一样。
“老二,你说这个大工程,值不值得打个生桩。”
人在真正面对死亡的时候,是害怕吗?
不,是大脑一片空白。
害怕都是当你避过死亡后,才会后知后觉的感到害怕。
我的脑袋一片空白,就连话都忘记了怎么说。
张嘴又闭嘴,上下牙齿打架,但一句完整的话都没能说出来。
陈强突然笑了一下,再次点了一支烟,这支烟他没有抽,而是塞到了我嘴里。
上一次有这个待遇的是瘤子,他要是孟婆桥上走得快,现在已经成颗受精卵了。
我不停的吞咽唾沫,一口烟都吸不进去。
我怕死,但我做不到求饶,我闭上眼,猛的吸了一口烟。
尼古丁顺着口腔冲上大脑,终于让我恢复了一丝清醒。
我没有求饶,甚至都说不上多害怕了。
“大哥,可以跟我说为什么吗?”
真要死,我想死个明白。
陈强转过身去,看着即将修建起来的客运站,轻笑一声。
“什么为什么啊?我陈强老了呗,害怕呗,我怕要不了几年,有人会比我陈强更狠手段更硬,踩着我脑壳出头。”
“我前面十几年刀光剑影闯过来了,现在年纪大了,有了这个客运站,就是有了摇钱树,以后过的都是好日子。”
“人啊,都是光脚不怕穿鞋的,一无所有的时候就是最强大的时候,什么都不怕。”
我听出来了,陈强的意思是,我会踩着他出头。
我心里把陈强祖宗十八辈都问候了一遍。
你怎么就觉得我会出头,我会踩到你头上。
我才十八岁,没有钱,没有人,除了林常在和那几个小扒老二,就剩我一个光杆司令,你在害怕些什么?
徐让,大伟他们手下都有人跟,都出来混了这么多年,你不怕他们踩着你出头,你害怕我?
我甩开宗宝的手,自己走到陈强身边,陈强像是蹲累了一般,把手伸到后腰处,轻轻的揉着。
我知道,他腰后肯定带着那把54黑星手枪,我要是敢和他拼一下,他立马一枪放了我。
我轻轻一笑,“好好好,那大哥你看哪个位置适合打桩啊?”
陈强,你个杂种,要是真能变鬼,老子缠你一辈子。
谁都不怕你就怕我踩着你出头。
陈强眼中闪过一丝犹豫,但很快就变成决绝。
“宗宝,你带老二去那个拐角,那儿阴凉点。”
宗宝上前,正要去扭我的手。
我都要坦然接受这个结局,成为陈强客运站下一具尸骸的时候,一辆捕快专用的吉普车冲了过来。
徐队长沉着一张脸,从警车上冲了下来,满脸阴沉,郁郁寡欢十分不开心。
陈强睁大了眼睛,见鬼似的看着徐队长。
在他还没有办瘤子的时候,陈强同这个徐队长关系就不一般,今天他要办我,肯定与徐队长打过招呼。
徐队长在这种紧要关头赶来,是为了什么?
徐队长小跑来到陈强面前,不着痕迹的摇了摇头。
“楚山河,有人打电话到所里找你。”
我还没回话,陈强抢在我前面,一脸不善的问道,“谁?”
徐队长吐出一个名字,让陈强脸色接连变了几下,最后不敢置信的看着我。
牛sir。
那位来头天大的太子爷,在这个时候打了一个电话,去衙门里面,指名道姓的要找我楚山河。
陈强看向我的目光十分复杂,最后深吸一口气,转身带着宗宝和羊胡子上车了。
徐队长不耐烦的说道,“还站着干什么,走吧!”
“嗯……啊……好,这就走,这就走。”
陈强坐的蓝鸟杨起一路灰尘,我恍若隔世一般。
我竟然没死。
到衙门里面接完牛sir的电话,已经是下午一点多了。
我站在衙门口许久,抬手给了我一个嘴巴子。
真疼,活着的感觉真好。
……
2002年年底,羊胡子一口水吐在我的衣领上。
“跟你,你算个什么东西?”
“楚老二,就怪那天大哥晚了一步,没给你填进去打了生桩,”
我淡定的擦掉衣领上的口水,十分平静的问羊胡子,1996年开年第二天,陈强为什么非要办了我。
就单说我还欠他七万块钱,他也不应该这么草率的办了我吧。
羊胡子冷笑着说道,“你楚老二太年轻,心狠手狠就算了,还有脑子。”
“先是和徐让结拜,接着拿了两成利润给徐大伟,拉拢人心,大年三十连和大哥说都不说一声,就去办人,许牧野也看好你,说有机会让大哥把你介绍给他。”
“又没投名状握在大哥手里,加上年纪轻轻,办了罗锅和瘤子,有了那么大的名气。”
“徐让和大伟,本是大哥的头马,为了你要枪杀宋嘉文,你办了县城大哥的小舅子,名气更上一层楼,整个柳巷镇的小混混都把你当榜样,想跟你。”
“你说,你要是大哥,你会不会允许自己手下面有这么一个人?”
我沉默了许久,叹了一口气后说道,“羊胡子,我要是说我当时,压根没想过反了大哥,你信不信。”
羊胡子冷笑不止,“秦昭襄王逼杀白起的时候,白起不也没想过反吗?”
“你有没有想不重要,但你有了要反大哥能力的苗头,所以就要办你。”
“我们是混社会的二流子,难道办你还要和你讲道理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