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嘴角露出一抹笑容,渐渐地,笑容绽放,直到再也收不住。
“好,好好,各位兄弟看得起我楚山河,看得起我楚老二,那我今天就和大家喝杯酒。”
“这是我第一次这样喝酒,我干了,大家也干了,今后就是兄弟了。”
我这一生都在如履薄冰,导致我性子阴沉,孤僻,城府颇深,喜怒向来不放在脸上。
唯独那一天,在陈强家大院里面,我放声大笑,浑身上下都透露着豪迈。
陈强递给我一碗酒,是碗,海碗。
西南三省自古偏僻,藏在大山之中,山路崎岖不平,不方便与外界通商。
山多气候潮,所以喜食辣椒,平日里吃饭也是一种半个脸大小的碗,装大半碗饭,夹小半碗菜,再淋上辣椒酱拌饭,大口扒拉。
陈强给我装酒的碗,正是往日里吃饭用的碗。
这一碗酒,起码半斤,高粱酿的。
我想也没想,端起碗就往嘴里送,酒水入口没有察觉出什么味来,直到吞进喉咙后,方才感觉跟吞了一条火线下去一般。
喝完之后,我将碗倒转过来,示意他们来看,我喝得一滴不剩。
“楚兄弟豪气!来来来,大家都干了,干了。”
“对对对,不能让楚兄弟小瞧我们,都干了,都干了。”
……
我不是一个喜欢喝酒的人,我讨厌那种醉酒过后神志不清的感觉。
今生至此快要五十年,除了跟许牧野喝过几次喝到醉酒的地步,剩下的唯一一次,便是这一日,在陈强家的院子中。
一大碗高粱酒下去,我脚就有些不听使唤,直直的想往后倒。
幸好陈强眼疾手快,扶了我一把,温声说道,“老二,你先过去坐一下,等哈吃点菜醒醒酒。”
我努力睁大眼睛,一脸傻笑的点点头。
“好好好,要得,大哥,我先去坐下。”
这一碗酒下去,我想笑,想要狂笑。
我马上就会有自己的渔场,有了渔场就会有钱,有钱就可以给母亲修大房子,我楚老二,今后是个角色了!!
猪羊宰杀好了,院子中间支起三口大锅,开始咕噜咕噜的煮着肉。
陈强家的院门被推开了,或者直接一点说,是被踹开的。
院子当中那些社会人皆是一愣,瘤子都被陈强给办了,还有谁这么不长眼,敢踹柳巷镇唯一一个社会大哥家的门?
不过看清走进来的那几人后,所有人又都老老实实把头低了下去。
捕快。
进来的四个人,全是衙门的捕快。
为首的两人一个是我之前见过的徐队长,还有一个满脸威严,耳边有着白发的老人。
徐队长对这个老人十分恭敬,就连走路也落后半个身位,深怕抢在这个老人前面。
“哎呀,王所长,徐队长,你们怎么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好让我准备准备。”
陈强小跑着上前,对着王所长,也就是耳边有白发的老人点头哈腰的说道。
王所长不高,我一个七十年代生的西南人都说他不高,那就证明他连一米六都够呛。
但他的目光十分有压迫感,除了许牧野,当时的我还未曾见过第二个人有这样的目光。
王所长仅仅是看了陈强一眼,陈强便很自觉的将自己的腰,弯得更低了。
“陈大哥说这种话,不是让我不敢接吗,哎呀,以后柳巷镇就你一个大哥了,说不得我们这些衙门里头上班的,还要看你陈大哥的脸色呢。”
王所长淡淡的说道,眼神从陈强身上移开,看向院子当中的众人,而后又是一声冷哼。
“乌烟瘴气,一群社会渣子。”
他并未说得很大声,可整个院子的人,包括我在内,都听得十分真切。
我们这些扬武耀威的社会人,无一人敢反驳,甚至不敢和他的目光对视。
陈强连忙哈腰,“王所长,我的王所长哎,你说这话不是把我架在火上烤吗,快请快请。”
王所长也没有再为难陈强,跟着陈强往里间走去。
陈强没有带任何人,王所长也只带了徐队长,剩下两个小捕快都留在了外面。
陈强眼神扫了一圈,最后落在我身上。
“老二,你给我陪好这两位公家当差的,我一会出来说。”
我强撑着站起身,摆摆手,“要得要得,大哥,你去嘛,我晓得的。”
羊胡子不在,这里只有我算是他的心腹,招待剩下这两位捕快的差事,自然也就落到了我的头上。
其中刚好有个与我在周家村,有着一面之缘。
我满脸欢笑的上前,“来来来,二位快坐,你们领导和我大哥可能有事要谈,一会就谈完了。”
一个捕快年纪稍微大一点,和善的对我笑了笑,就在桌子旁边坐了下来,自己给自己到了一杯茶。
剩下那个,就是生的俊俏,与我有一面之缘的小捕快,一脸嫌弃的挥挥手。
“你走开,你这样的人离我远点。”
我嘴角一抽,才威风没多久,他这是在公然扇我的脸啊!
我扶着椅子站稳,脸上的笑容收敛,声音也不再热情,“哦?我这样的人是什么样的人。”
小捕快那张脸很俊俏,也很年轻,所以藏不住半点事。
他将嫌弃直接表现在脸上,厌恶的说道,“你这样坏事做尽,伤天害理,将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痛苦上的人。”
我呵呵一笑,一下子喝了太多酒,让我有些站不稳,索性扶着椅子坐了下去。
他不是西南人,他的普通话很标准,而且说起话来文绉绉的。
自古穷山恶水出刁民,那个年代的西南太穷了,每个人身上都自带一股匪气,而他没有。
我拉开旁边的椅子,轻声说道,“坐,你坐下,坐下我和你说。”
这小捕快迟疑了几秒,但还是坐到了我旁边。
不知道是不是酒壮怂人胆,在他坐下之后,我直接勾住他的肩膀,将他往我这边拉。
我在他耳边轻声说道,“没错,你说得没错,我不是什么好人,我伤天害理,还伤害别人,那是因为老子没钱。”
“穷生奸计,富长良心。你信不,等老子有钱了,老子一定修桥铺路,一定做个好人,做个人人提起都要竖大拇指的好人。”
“问题是老子现在没钱,这顿吃了下一顿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饭都吃不起了,你还让老子做什么好人?”
小捕快明显没想到我会说这些,还会勾他的肩膀,他涨红了脸,大声呵斥道,“松开,你快给我松开,我管你有钱没钱,那是你的事。”
“你这种人就是有钱了,也是为富不仁。”
我看他旁边的同事,脸上闪过一丝不快,识趣的将他松开。
院子里的其他人,定定的看着我,没想到我敢对一个捕快动手动脚。
这一刻,我再次成为了所有人目光汇聚的中心。
我半躺在椅子上,指着小捕快大声笑道,“好,你等到,等我做大哥了,有钱了,你看我是不是修桥铺路。”
这是我与牛sir的一次接触,算不得很愉快。
但足够让我和他都记忆深刻。
……
十五年后的2010年,牛sir从华南调回黔州,任衙门系统的一号,他约我在黔江二桥下钓鱼。
他说他从来不信混社会,走黑道的人说的话,但在1995年的那个腊月,他信了我说的那句修桥铺路,一辈子也就只信了我一个人。
黔江二桥上车流密集,我笨拙的用右手拉动鱼竿,始终没办法将上钩的鱼儿拉上来。
牛sir走上前,替我收杆。
黔江二桥总投资一千四百万,解决了近六十万人的出行不便问题。
由山河集团全资修建,楚山河的山河集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