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腊月,方夏站在苍茫之中,看不清周围世界,严肃的面颊绷着情绪。前方有一个人的身影朦朦胧胧,向他伸出手,“回来吧。”
“归队,继续你的理想。”
身影慢慢淡去,方夏紧绷脸,两手死死攥紧,咬紧牙关。
*
“小刘!查一下德爱高中那个钱老师的资料,我出去一趟。”
陆诚风风火火从法医室里出来,甩一堆报告在刘边清的办公桌上,给正在出神的小刘吓得一激灵。
“这是尸检报告,拿给组里的人都看看,有什么想法,明天开会一块说。”继续吩咐。
“没问题,队长。刚刚你说要出去?可快下班点了,又哪去啊?”浅浅思考一会,刘边清看看左右人,压低声音问,“又提前开溜?”
陆诚头夹着手机似乎在打电话,不耐烦地驱赶他,“去去去,我打电话呢。”
“不是,队长!哎!”
刘边清叫不回一个去意已决的人。
陆诚经过大厅时,特意注意了梁勇在不在,没见身影就放心大胆的走。
不过别看他鬼鬼祟祟的,这次陆诚是真的有正经事,但让梁勇看见指定又会解释不清,他懒得多费力解释,所以能避着就避着。
谁曾想正当陆诚离门槛没几步,他上辈子的仇家这辈子的冤家——梁勇,不知从哪蹿出来。
“哟!咱们队长哪去?”手里还握着一把泡茶用的枸杞干嚼。
给陆诚气笑,满脸服气,“老大,我去调查案件,加班去,要不要一块?”又指着他手心的枸杞,真挚地发问,“枸杞是这么吃的吗?”
梁勇道:“你这嘴就是讨嫌啊,管那么多呢,哎呦你赶紧走吧!成天糟心事。”
其实梁勇也挺烦陆诚,三大五粗的大老爷们成家不成,整天光泡警局,什么案件都得亲力亲为,行事还跳脱,想一出是一出。
要不是看在师父临终前特别嘱咐梁勇多照看点陆诚,梁勇才懒得理陆诚。
“好嘞,您。”陆诚开怀地说道。
愉快迈出警局,树木遮挡了大多天光,晚霞生。
盘根错节的街道就像输送城市活力的大血管,陆诚骑着警局顺出来的拉风小摩托飞驰在城市高架上,他准备去会面一个人。
……
半个小时前。
方夏兜里的手机兀自开始震动,响着最普通大众的来电铃声,他伸出缩在衣服深处的右手,天气里的冷气令他哆哆嗦嗦,往屏幕上跳动的绿绿接听标志向上一滑,“喂,项洲,怎么了?”吐出一口绵长的白气。
他闲得没事,就在店附近走动走动,顺便理着陈萱宁父母案的脉络。
“刚收到一个委托,说是需要帮忙找个亲戚家的住址,让你带着他去找找,地址在康乐巷那边。”项洲回答。
“那地方是挺绕的。”补充。
方夏问:“行,哪里等他?店里吗?我就在附近直接过去就行。”
项洲继续说明情况,“不急,他说会来店里接你。”
“对了,委托人叫陆诚,到时候你别叫错。”想了会,再次补充道。
“你说他叫什么名字?”方夏突然提升说话的音量,不可置信。
“陆……陆诚。”项洲生怕说错,特意翻了记录,无比确认名字没有问题。
谁知,平时挺随和的方夏,斩钉截铁的拒绝道:
——“不去!!”
“……”
半小时后,陆诚一脚迈进方夏的侦探所,就像刘姥姥进大观园似的什么东西都新鲜,东瞅瞅西瞅瞅。
项洲在一旁想说话又不知道如何开口,急得抓耳挠腮。
好在陆诚发觉他的窘迫,又不见方夏人影,瞬间心中就猜的八九不离十,也不为难小兄弟,拍拍项洲的肩膀,问,“方夏躲我躲哪呢?”
项洲出乎意料的傻眼。随后饱含歉意地道:“应该就在这附近,他说什么都不愿意接您的委托,或许他正忙什么事呢,先说声对不起。”再鞠一个实打实的九十度躬。
“没事没事,我找找他去。”陆诚忙扶起项洲,这小伙还挺实在。
“哦,好……”项洲回的自然又顺口,等陆诚离开许久他才缓过来。
[陆诚怎么能认出方夏?
他俩认识?
我怎么不知道!]
陆诚晃出侦探所,掏掏手机打开通讯录,点到“F”字开头的那一栏,翻出一个积灰已久的号码,按下久违的拨打键。
熟悉的铃声在附近响起。
陆诚扭过头,看到一个黑影“咻”地一下躲进拐弯里,借用建筑挡的严严实实。
平托着手机打开免提,既不挂断也不指望这通电话会被接听的样子,心平气和地盯着那个方向。
表情似乐非乐。
角落里,安静四周中凸显得更震耳欲聋的电话铃声,孜孜不倦地闹腾着方夏的心态。
挂也不是,接也不是。
终于,漫长的一分钟时间结束,来电因无人接听自动挂断,周围又恢复安宁。仔细听,忙着归巢的鸟雀掠过这片民居,发出一两声啼鸣。
洛城市阴沉的天,早早就进入黑夜的氛围,街道上大爷遛狗的声音,民房里妇女炒菜的声响,都呲溜一下窜进行人的耳朵。
可是方夏尴尬得什么都听不见。
“哎呀,没人接啊,那我只能再打一个了!”陆诚朝着方夏的方向故意提高声调喊道,边说边就要再次按下拨号键。
“行了,我跟你去。”方夏只得显身,咳了咳,两手插着裤袋,慢吞吞从里面走出来,有意无意地低头垂眉避过陆诚笑眯眯的打量。
“行啊你小子,现在敢拒绝我了?咱们的大侦探。”一脸得逞的表情,属实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方夏更加无所适从,抖抖身子,又清清嗓子,“走吧,去哪?”
陆诚不说话,一直盯着方夏,刺激方夏抬头看他。
维持半分钟后,笑着搂过方夏,打趣说:“好小子啊,连队长都不认了,真是出息了。”
方夏连连摆手。
真是招架不住陆诚的手段。
摩托的车速飚得极快,风擦着两人戴的头盔表面,圆润地往后刮,切裂冰冷的空气,造成一瞬的冻结。
方夏没料到陆诚骑的是摩托。
到康乐巷的时候方夏已经冻得瑟瑟发抖,肚子里全是后悔和骂骂咧咧,只能咬紧牙关硬憋着。
离谱的是陆诚居然啥事没有,还反过来嘲笑方夏身子骨不行。难道真是年轻人体弱?方夏万般怀疑且不服,但不想说给只会嘲笑陆诚听。
两人先在巷里散步,方便方夏先熟悉周围巷道环境。
据说冰冷的身体是不会存在一个智慧的大脑。反正陆诚不清楚这到底歪理正理,可以任方夏胡诌。
陆诚没有告诉方夏案件全部内容,只是模模糊糊说明少部分找周茉的原因,以及他不认路的大部分困难;方夏当然明白不能随便透露案件情况,明知陆诚含糊其辞,也没有刨根问到底,但忍不住心中揣测。
半晌,陆诚的话说完,方夏粗略清楚康乐巷里的岔口分布,心中也大概有几分把握。情绪有些郁闷,不知道怎么的又被陆诚这厮给拐了出来。
这就不得不提一嘴方夏的方向感打小就挺好,什么复杂陌生的路面走过几次就能在脑海里构出大致地图,而且可以过目不忘。估计这也是陆诚找他的原因。
“走吧,早找到早结束。”方夏冷着脸说。
“怎么?你知道路怎么走了?……”陆诚怀疑。
方夏答:“我的认路能力你也不是不知道,不然就不会找我了,别废话赶紧走。”
“……好好好,现在你厉害,你说了算,我听你的。”陆诚一时语塞。
今晚注定无月无星辰,黑夜笼罩的城市不知何时亮起灯火,康乐巷里五彩斑斓的野生灯光不停闪烁,照在过路的人脸上,足以迷惑视线。
巷里的气氛比陆诚第一次来的时候热闹许多,走街串巷的邻里街坊;楼上半开窗户,散散烧菜产生的熏人油烟味。
瞅见归家的人,不管认识不认识,都自来熟地问候一声,楼下的人听见了会抬头同样招呼一句。
建造小巷的墙许是用的劣质材料,岁月的冲洗使得外衣一块块脱落,卷曲翘边的墙衣下可见砖瓦,破破烂烂却有独特的烟火气。
暴露在外的落水管不知道哪个地方有破损,滴滴答答在漏水。
方夏经过时,一滴水珠正好掉在他头顶,冰冰凉凉。
这时,陆诚看到一个熟人。
“嗨!阿姨,还记得我不?我,那个警察。”
右前方,先前同陆诚攀谈过的其中一个妇女,左手一大袋菜、右手抱一大缸,艰难的转过头,眯着眼伸出脖子看向陆诚这边,努力想看清的表现。过会才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哦,你呀!警察。”
“是啊!”陆诚赶紧答道。
“阿姨,需要帮你搭把手吗?这个我来提吧。”方夏拎过她手里的菜,秉着践行助人为乐的精神,使使眼色让陆诚过来接那个缸。
这一系列热情的操作给阿姨整得怪不好意思,总觉得应该回报点什么,热情开口:“小伙子,你今年多大,有女朋友吗?阿姨给你介绍个。”
啊这,走偏了阿姨。
报赧害羞的人,变成了方夏。
陆诚在一边双手抱着大缸,一边听对话边憋笑,而且越听越想笑,憋得鼓起两边腮帮子,撇着嘴,有点像藏食的花栗鼠。
“阿,阿姨……这,这我不急。”方夏挺焦灼,急迫扯开这话题。
“阿姨你姓什么?这些我们帮你搬到家吧。”本着帮人帮到底的初衷,苗红根正好青年方夏同志真诚地提出建议,把已经够呛的陆诚实实在在惊一跳。这小子是报刚刚说他身体不好的仇呢,陆诚很难不往这方面想。
“我?我姓崔,叫我崔阿姨,我家就在这边楼上,那就麻烦你们小伙啦。”崔阿姨有些惊讶和不好意思,指向左边一幢矮房。
“好,崔阿姨您带路。”方夏连忙跟上,时不时停下等等幽怨的陆诚,用眉眼使劲比划几下,大概意思是说可以从这个崔阿姨身上问出点什么。
不早说!
方夏拎着菜,一口一个阿姨叫的亲切,紧随其后。
短短几分钟,崔阿姨就已经被方夏的糖衣炮弹给乐得合不拢嘴。
方夏觉得是时候,“崔阿姨,听说你每晚都要打麻将啊?好巧,我妈真也就好这口。”
“是吗?有空可以叫你妈妈过来,一起来玩。”崔阿姨喜悦道。
“行。可是阿姨啊,你也知道我这工作不忙完也没法回家去找我妈说这事,所以阿姨啊~最近晚上有没有什么比较反常的事呢?您把您知道的就都告诉我吧,这样小夏也好早些下班。您说是不是这理呀?”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一个十分普通的小老百姓根本无法抵抗这份真诚。
但崔阿姨热情却忽然有些收敛,“反常的事?”神情忽然正色。
不自然的轻微回头瞥一眼落在后面的警察陆诚,观察周围空空的楼道,凑近方夏一点,“好像还真有件的。”
“是吗?那阿姨说给我听听?”方夏见有收获,也靠近崔阿姨一点,单纯的脸满是无辜,内心喜上眉梢。
崔阿姨犹豫了一会儿,“哎呀,那晚挺晚的了,看见周家那大女儿周慧才回来,行色匆匆叫她也不搭理,她平时嘴可甜,真是有点反常的,还有啊穿的一身黑,就更渗人……然后,第二天早上外面就发生了那档子……”
崔阿姨突然语塞,欲言又止,似乎是在想合适的词语。
“……就发生那惊动警察的事,大家伙都觉得奇怪。其实早有人猜,周慧有问题,跟那个事可能……”
崔阿姨指向巷口,越说越轻,最后一句尤其压低音量——“有牵扯。”
方夏&陆诚:“……”
*
夜深了,城市周围再无鸟雀啼鸣,忽然寂静中传出一声绵长的异响,随后就是互相追逐的吵闹声,勾得好奇的人纷纷探出脑袋。
一盏一盏灯亮起。
“站住!警察!”
“放弃抵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