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伟死后,公司的所有业务依旧在正常运转,地球也没有停转,一切正常到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庄伟的死就像是路边的一棵杂草被人踩歪,也没有好心人蹲下扶正,世界就是这样,没完没了的转个不停。
唯一不同的是,从那天起,我的桌边常放着酒,就是庄伟买的那些,别人想喝我也不让,要么把他们推开,要么从别人手里夺回来。
我其实对庄伟的离去没什么太深感觉。说实在的,他不过是一个被我踹过一脚的萍水路人,我们既没有什么难以忘却的共同回忆,也没什么曲折离奇的患难经历,他甚至算不上是我的朋友,但我就是很不开心。
我觉得我失败了,我没有做成我想做的事,我没有救回庄伟,也恐怕救不回自己。
我拿上剩下的酒走到海边,一直喝着,看潮起潮退,看日月尽明。我不是很想说话,却还是翻出了江渔的号码。电话那头的声音依旧动听,而我只是静静听着,没有回答。
“你再不说话,我可就去找你了。”
江渔用开玩笑的语气撬开了我的嘴。
“我就是想听听你的声音。”
“心情不好?”
“嗯。”
“工作很累吧。”
“不算累,就是有点害怕。”
“又怕我被人抢走?”
江渔轻轻笑着,而我却在反问自己,我在害怕什么?怕和江渔没有结果?不是的,我就是害怕,怕自己看似拥有一切,却没有一个能让自己卸下包袱的家。
“我们会在一起么?”我看着平静的海面,喃喃问她。
江渔沉默了一会,回答我道:“我想不会。”
她的声音清醒又理智,一如往常,我记忆中的那个江渔。
我并没有追问她因为什么,也没醉到冲她撒泼,换句话讲,我们彼此一早就清楚最后的结果,但就是想用仅剩的疯狂试上一试。她放弃一切,回到那个让她反胃的穷乡僻壤努力找一个借口说服自己安定下来。而我出走他乡,尝试摆脱在众人眼里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可悲印象。
然而我们是失败的,她并不会因为我留在那里,而我也没有足够的勇气选择追寻。这是我们从一开始就清楚的,我们太幼稚,幼稚到以为在这个年纪能用感情压抑欲望,我们太成熟,成熟到看出没有结果,就要抽身而退。
“那我们?”
“还是朋友。”
“只是朋友?”我笑着问,仿佛昔日的执着转瞬变成玩笑。
“知己。”江渔补充。
“那就都忘了吧,我们的事。”
“你指我们的什么事?”江渔语气诙谐,似乎回到了最初的酒局,而之后,什么也没有发生。
我默契的露出笑容,拿着电话,没有回答,两个人就静静的在距离彼此上千公里的通话中听着海浪,任由海浪把曾经走错的路冲刷如初。
我喝光所有的酒,然后摇摇晃晃回到了家,当晚我睡得很好,似乎了无牵挂。
但我似乎忘记了一件事情,我讲究除恶务尽,王阳凯是恶人,而我也是。我带着谎言在李红豆身边生活了很久,天真认为只要我继续欺骗自己,就不会得到报应。
但生活总不如意,惩罚一直在等着我放下防备。
于是在一个极其平淡的日子里,我遇见了她。
“一个人吃饭?”我接过外卖,路过吉晓晓的工位好奇问她。
“嗯。”女孩点点头。
“你平常不都是跟杨婷一起么,怎么今天没去找她。”我大大咧咧的坐在对面,全然不顾形象的吸溜起碗里的面。
“不想找。”
吉晓晓语气平淡,空荡的办公室里只有她用筷子戳饭,还有我吃面的不雅噪音。我听出她话里不对,笑嘻嘻的问:“闹别扭啦?”
“没有。”
“净胡扯,骗老板小心我扣你工资。”
“你还是人么?”
我被问的一愣,这话一般都是我问别人才对。
“小姑娘个子不高怎么骂人呢?”
“个子不高怎么的!喜欢个高的找个高的去!”
“嘿?”
我放下筷子,心道这姑娘是把我当出气筒了咋的?
“挨欺负了?”
“没有。”
“男朋友被人抢了?”
“没男朋友。”
“那是上班路上被狗咬了?”
吉晓晓白我一眼。
“你一直这么不正经吗?”
我突然想起白良的话,一本正经的反驳到:“这怎么能叫不正经呢?这叫大自然的馈赠,我们应该感谢...”
“感谢大自然,感谢大自然的大方,不仅给你馈赠了嘴,还给你馈赠了腿,让你能直起腰板跟朋友说话。”不用我说完,吉晓晓就把我接下来要说的话补充完毕。
我虽然被她抢了台词,但也乐得见她有心情跟我扯皮,于是笑着回她:“对,对,你知道就好。”
吉晓晓扯着嘴角,安静了一会后放下筷子问我:“你是不是每天都这么开心?”
“是啊。”
“就没有不开心的时候?”
“肯定有啊。”
“那我怎么没见过。”
“我有时间表的,不开心的时间一般被我分到了晚上十一点以后,你也没机会见啊。”
吉晓晓面无表情,像是动漫里的无语公仔。看她这样我也无心继续搞怪,毕竟凡事有度,我能看出她已经到了临界点,再逗下去我怕这顿揍是稳挨没跑了。
“是工作的压力太大?”
“不是。”
吉晓晓拄着脑袋,一直用筷子戳着米饭,我突然想起毛茂的脸,于是试探地问:“谈恋爱了?”
“早就分了。”
我愣在原地,心想毛茂这小子现在都学会有事瞒着我了?
“这个毛茂。”
我只是很小声的嘟囔了一句,但没想到还是被桌对面的吉晓晓听见。
“什么毛茂?”
“你男朋友不是毛茂?”我反问。
“不是啊。”
我更蒙了。
“不是毛茂那是谁?”
“是我同学,你不认识。”
“哦。”
对于成年人的社交礼仪来讲,“你不认识”这四个字就意味着对方不想多说,所以我也没那么不识趣的继续追问,和她沉默了几秒就再次拿起筷子闷头吃饭。可吉晓晓似乎没什么胃口,看了我两眼就收拾好桌子把几乎没怎么动过的外卖扔到了垃圾桶里。我这叫一个心疼,努力压抑着自己想把它捡回来给东哥吃的合理冲动。
唉,现在的年轻人真的是,浪费粮食可耻不知道吗?我低下头,不再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