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谌坐上了去往南州的火车。
在过年的日子里,上一回这般孤身一人在路上,还是吴谌十几岁时。
那时,他走在叶永志的队伍里,显得特别瘦小。人们瞧他皮肤白嫩嫩的,确有剑眉星目的模样,不禁对他好奇的很。
自那时起,吴谌不再是众人围着宠着的少爷了,他得自己扛枪背粮,他得学着护人,也得接受杀人。
他不再是那个,眼睁睁看着姐姐受辱,自己却毫无力量和勇气去抗击恶徒的小毛孩。
火车一路往南,寒意渐渐褪去,所经之处春意盎然、鲜活勃发。
到达南州城后,吴谌寻了处旅店,稍作休息便前往谢家。
吴谌出发前,去了趟圣玛丽医院,幸而找到了徐凯文医生,得到了谢家在南州的地址。
这南州城地处东南角,常年温和湿润,冬无严寒,夏无酷暑。
吴谌走在城内的坡路上,步子轻盈,且走得急。身旁的景致虽吸引人,但他毫不分心,生怕错过了谢家的院门。
吴谌一边走,一边回想起婉儿的样子,不由得嘴角上扬。
她笑盈盈的神色真像这里的气候,温温润润的,明媚极了。又想起她说话的声音,更似这树上鸟儿的叫声,清脆悦耳。
吴谌心中隐隐期待起来,可一想到徐凯文医生告知他,婉儿这次回南州,似有留在南州的意思。吴谌不禁又黯然失落了几分。
又走了些路,来到一处满是玉兰花开的小院前,吴谌止步停顿。
那院墙里伸展着的玉兰花,白的纯洁,朵朵俊俏,清香怡人。
这是婉儿的家。
吴谌方才轻捷的脚步,此时竟沉重起来。鞋底蹭挪了一两步,他却还未伸出手去敲门。
倒是谢家的一个佣人从外头回来,瞧他直直站在门口,觉得奇怪,便上前问起。
吴谌这才回过神来,礼貌答了几句,由那佣人领着进门。
谢方俊正睡完午觉起来,坐在后厅喝着茶。见到吴谌随着佣人走进来,他既不意外也不冷淡,神色平和地邀吴谌入座。
这次来南州,吴谌是做好了被谢家拒之门外的准备,可见岳父大人平易近人、待他如常,吴谌更觉愧疚。
谢方俊并不清楚婉儿突然独自回南州的原因,但不消多问,他也能猜到一二。
如今见吴谌也突然来了,谢方俊愈加确定,这小夫妻之间有了隔阂。
谢方俊不是老派古朽之人,女儿回到娘家,他不会将她催赶回去,也不会为了劝和而让女儿受委屈。
吴谌向岳父坦言,自己心胸狭窄误会了婉儿,此次前来是为了向婉儿道歉,希望可以见婉儿一面,求她原谅。
谢方俊听完,见他有些诚意,既不傲慢也不猥琐,便给他了一分支持,告诉他婉儿在城里的医院帮忙,晚一些便会回来。
吴谌打算去医院找她,谢方俊也不拦着,留下一句话。
他说:“婉儿是我的女儿,无论她在外面受了什么苦,别人怎么看她,在这家里,她就是谢家千金,我谢方俊的女儿。”
吴谌沉默了一会儿,起身告辞。
出了谢家大门,他只想飞奔到医院,无论婉儿会如何推开他、恼他,他都不打算退缩。
可步子还没迈开两步,竟看到谢天力和婉儿正朝自己走来。
谢天力先看到了吴谌。原本走在婉儿身旁的他,提了大步便抢在前头。
“吴谌!”
谢天力并不期盼见到吴谌,他快步走了过来,不过是为了将吴谌挡在婉儿面前。
“天力,好久不见。我,是来找婉儿的。婉儿……”
吴谌放低姿态,只要婉儿能听他说几句话,这一趟南州也没白跑。
“吴谌,婉儿不会跟你回去的。这里,才是她的家。”谢天力见婉儿不语,便继续对吴谌说道。
“婉儿,是我的妻子,我要带她回去。”吴谌原本打算的谦虚姿态,此刻被谢天力的话全激没了,反而在言语上不依不饶。
谢婉儿站在哥哥的身后,见他们四目怒睁,仿佛有剑拔弩张的架势,有些失望又很是疲惫,便赶紧偷溜着进了谢家大门。
婉儿既已跑回了家,谢天力便无需顾及她在场的感受,索性对着吴谌,把话都说全道明了。
“吴谌,从你娶我妹妹的那一天起,就是一个错误。如今,她已经回来了,回到了我的身边,她做回了谢婉儿,不必再当你的吴家少奶奶,甚好!幸哉!”
吴谌不甘示弱,说:“婉儿是我的妻子,我爱她,这一点,我吴谌此生不变。”
“你这花言巧语的功夫,还是收起来吧。你爱她?你就这么伤她心的嘛!”
谢天力怒视着吴谌,若不是在家门口,他一个拳头已经挥了过去。
“谢天力,我们夫妻之间的事,你一个当哥哥的,管的也真宽!”
“呵,你应该知道,我和婉儿不是亲兄妹吧?我对她的情谊,从未变过。为了她,我愿意舍下我的性命。为了她,我恨不得杀了你,吴谌!”谢天力已上前一步,压着怒火,咬牙说道。
“谢天力,我和婉儿之间的误会,是我的错。我会向她道歉,我只求她能听完我的道歉。”
吴谌清醒的很,不会因为和谢天力之间的糟糕关系,而忘了正事。
谢天力见吴谌转身要去谢家,便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吴谌,你不要痴心妄想了。自从婉儿认识你之后,一桩桩、一件件,她受的苦,流的泪,我说都说不完。”
“……好吧,你这么偏执,我无话可说。麻烦你转告她,我会在民记旅社等她,后天中午,我就要走了。”
吴谌熄了方才的怒火,却是平静地说完,就转身离开了。
谢天力冷呵一句,正了正衣服,回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