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婉儿一时没了方向,只得先寻家旅店,休息一下再作打算。
放下行李,挨坐在床边的她,满腹心事。
一路舟车劳顿,来到了心心念念的霖州城,却见物换人非。
霖州城历经二十多年的风起云涌,她仅凭手里这一串玛瑙坠子,和一个“仰书茶馆”的名字,又能在这里寻到些什么?
想到此行的目的,眼看就这么戛然而止,谢婉儿不觉眼睛红了一圈。
天大地大,纷争乱世之下,她想要寻找的人、想要了解的事,一切都没那么容易。
她正冥思苦想着,突然被旅店外头的喧闹声打断了思绪。
谢婉儿移步至窗边,瞧见楼下街口,有好些人围凑着一起。
她下了楼,问伙计点了份饭,顺便向柜台里的老板询问起街上的热闹。
旅店老板告诉她,今晚在霖州大戏院里,有外省来的名角儿登台献演。
戏院的老板特意花钱,印了不少广告画,在大街上派发。
而且本城的叶督军也会到场,到时候肯定会给门口凑热闹的人,赏些银钱。
又是叶督军?
来到霖州城才半日,这位叶督军的美名,她已听闻两次。
“叶督军可是咱们霖州城的活菩萨!”老板接着说道。
“哦?”谢婉儿满脸疑问的看着老板。
督军之位,堪比一城之主,主管地方军政要务。
这些枭雄巨擘大多是行伍出身,不过是一地的土皇帝,人人都把他当菩萨看待,难道他真是不同流俗?
“姑娘是外地来的吧!你是不知道,咱们这里,多亏了叶督军,大家才能开门做生意,有安生日子过过。”
旅店老板的话,不像是吹牛,很是实心实意。
一旁走过的伙计补充道:“可不是嘛!瞧瞧那些逃难的,到了咱们霖州城,都不想走了。”
看来,这位叶督军在霖州城真是有口皆碑。他不但督城有方,还有善心大德。
若想继续在这里找线索,不妨去找这位叶菩萨相助?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
谢婉儿虽觉得有些唐突,倒也不是不可行。
但此刻她看着柜台上那张戏院的广告画,有些挪不开眼。
她打小就喜欢戏曲,可父母更喜爱西洋艺术,所以她听戏的机会不多。
偏巧今晚在霖州城有好戏上演,机会难得,不妨去听听戏,或许也能瞧一眼那位叶督军?
这么一想,谢婉儿的心情好了大半。
吃过饭后,她打开了行李箱,把里头的衣裙齐整的铺在床上。
想起自己这身洋装的打扮,自踏入霖州城起,似乎有些扎眼。
她犹豫再三,决定换身衣服再去戏院。
左挑右选,谢婉儿拿了一件青绿碎花的旗袍换上,再找出一对发夹,将耳边的细碎卷发夹好。
这么一打扮,显得文雅清秀了许多。
天色渐晚,谢婉儿坐上人力车,去往霖州大戏院。
特意来早了一会儿,还是没能买到戏票。
她想尽了说辞,快磨破了嘴皮,那门口的守卫就是不放她进去。
也是,戏票售罄,只能无可奈何。
眼下,谢婉儿只能在戏院外干等着,也不知图什么,反正好不容易来一趟,多看两眼热闹吧。
可没一会儿,腿肚子开始发酸。
她正犹豫着要不要离开,却见一辆黑色轿车开到戏院大门口,停了下来。
从车上下来了两个身着军装的男人。
走在前头的,是本城吴家少爷吴谌,也是叶督军的小舅子。
跟在吴谌身后的,叫梁俊。
吴谌欲往戏院里走,余光瞥到了站在戏院门外柱子旁的谢婉儿。
吴谌辨人一向狠厉,自幼有过目不忘的本事。
虽然谢婉儿换了一身旗袍,可她的这张脸在他脑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他走到她跟前,止住了脚步:“小姐,请问……”
谢婉儿一时呆楞住,不明所以的看向他。
一双杏眼骨碌碌转的勤,总算认出他就是白天在仰书茶馆门口扶她的那个人!
谢婉儿僵笑了一下,挤出一句话:“真巧,仰书茶馆?”
“……对。真巧。”吴谌一边审视着她,一边不温不火的说着。
谢婉儿见他一身硬朗挺立,冷峻的面容上写满了心高气傲。
她心里估摸着,此人多半也是个小长官,一副得罪不起的样子。
“小姐,是在等人?”吴谌虽没兴致多搭理她,但耐不住好奇心。
“我……我想进去,可是,我没戏票。”谢婉儿坦白直言。
“呵呵,没戏票,自然没法进去了。我看,小姐不是霖州城人吧?”
这种巧合对吴谌来说,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他更在意的是这巧合背后的未知原因。
谢婉儿并不想同这些当兵的多纠缠,既然看不了戏,那也只得认服。
“我今天刚到霖州城,听旅店老板说,今天晚上这里有大戏,而且听说叶督军也会来?”
听她提到了叶督军,吴谌眉心一紧。
这么一个外地来的小姑娘,上午跑去了仰书茶馆,晚上又在这儿等着。
她是奔着叶督军来的?
吴谌打量了她半晌,除了脸生之外,实在猜不出她的来路。
“你还知道叶督军会来?”吴谌拿话激她,看这小姑娘能藏多少秘密!
“是……啊,听说叶督军,是霖州城的活菩萨,我来这儿有事,倒是想找他帮忙。”谢婉儿说完,便觉底气不足。
站在吴谌身后的梁俊,抿嘴偷笑了一下。
吴谌不动声色,继续问她:“小姐有何事,需要找叶督军?”
“嗯……额……”谢婉儿支支吾吾着。自己的私事,可不能随口就告诉陌生人。
吴谌见她这般反应,顿时有了个想法。
“不如这样吧,小姐随我进去,我可以带你见叶督军。”吴谌冷淡的说着,勉强一笑。
“真的?”谢婉儿当真了!
虽然不太敢相信他,但他能带自己进戏院,这诱惑的确很大。
谢婉儿想起白天在仰书茶馆门口遇到他,眼下再看他,倒也不觉得他是有坏心眼的人,反而有几分真诚在脸上。
她对着吴谌谢了又谢,一双眼睛清莹闪烁,盛满了感激。
梁俊想要阻止,被吴谌挥手止住了口。
吴谌自有打算。
这来历不明的小姑娘,要是真对叶督军不利,与其让她在这戏院门口瞎溜达,不如放在自己身边才安全。
于是,谢婉儿跟着吴谌进了戏院。
为保安全,吴谌特意将她安排在最后一排的座位,自己也坐在她旁边。
吴谌不时地偷瞄观察她,这么一个清秀伶俐的小姑娘,会和姐夫有什么关联呢。
虽然听姐姐提过,姐夫叶督军的女人缘不浅,可真找上门来的还从未有过。
不一会儿,叶督军来了戏院,入座后,那台上的大戏便开始了。
谢婉儿被戏台上的表演吸引住了,虽然她不是很懂戏文,可那戏子从头到脚的穿戴,那悠扬婉转的唱腔,令她目不转睛,一脸痴醉。
她还跟着台上的花旦学起了手势,翘起了兰花指,又是扶额、又是掩面。
吴谌瞧她这般,心里只觉得好笑,可疑问也是一个接一个的冒出来。
戏演到半场,突然从前头传来一声轰隆巨响。
戏院里的人,还来不及反应,个个惊愣着不动。
吴谌与梁俊迅速摸枪戒备。
谢婉儿也被那响声震懵了,正看向吴谌,想问个明白,紧接着又跟来一声巨响。
这时,听到戏台下有人大喊:“爆炸啦!”
顷刻间,戏院里灯火俱灭,人们摸黑瞎撞,四散逃命。
谢婉儿吓得摔在了地上,吴谌眼明手快,将她一把拎起。
惊恐的人群就像无头苍蝇似的,无法分辨方向,只顾护着脑袋乱窜乱钻。
一时间,摔跤的、踩踏的,只听得黑暗之中哭嚎喊叫声不断。
因常年的训练,吴谌从进入戏院起,便在心里记下了这内部的格局。
不一会儿,他们便在黑暗中找着了出口,跑出了戏院。
随着戏院里的人都奔窜而出,此时大门外已围了几十个军人。
吴谌的一个手下赶了过来,告知他叶督军已安全离开。
缩在吴谌身后的谢婉儿,惊魂未定,大口喘着气。
接着,又有人跑来汇报,在戏台的后间,找到了爆炸物。
虽然那炸弹是小儿科的水平,但也造成了两死五伤。
吴谌吩咐手下,将戏院内外再彻查一遍。
话刚说完,他这才发现,谢婉儿还在自己的身后,一只手紧紧攥着自己的衣角。
眼下,他实在没有空暇顾及她,即便有再多的疑虑此刻也只能搁置一边。
于是他将她带上了自己的车,送她回了旅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