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安然早就对兵团的两匹高头大马垂涎已久，听说可以坐上去试试，心头狂喜，但面上依旧波澜不惊。
她装作随意地点点头，“嗯，行吧。”
没来得及高兴多久，从小黑屋走出的张皓月就吸走了她全部的注意力。
原主跟张皓月算是发小，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早把她的脾气秉性摸的门儿清，张皓月是那种她全部家当只有10块钱，也能对外装出100万身家的自信的人。
是要强到有点走极端的那种人。
而此时走出的那个人，脸还是那张脸，整个人的精气神却都不一样了。
施安然搜肠刮肚的想了一圈，最后也只能想出‘看起来臭烘烘的’这么个形容。
她不知道小黑屋里面环境如何，但张家兄妹只是有嫌疑而已，一些基本的需求连里应该都是能保证的，况且旁边的张皓明看起来就跟平时差不多——
还是那副活着只为来人间凑数的样子。
张皓月脸上仿佛罩着一层黑雾，眼神无论看向哪里都是阴恻恻的，头发蓬乱，外套随意搭在身上，只系了一个扣子，还扣差了位置。
看得出来至少在场的这些人没有一个是她在乎的。
柳瞬息身边的男知青过去跟二人把签字按手印的流程走完，按理说这场‘迎接仪式’就该结束了，他偏头跟施安然耳语两句，迈开长腿，向马场走去。
施安然双手环抱在胸前，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这场大戏。
“皓月！”就张皓月那个眼神，一般人都没勇气上前，柳青一开始也被吓到了，可是她没办法，任务不完成，怎么跟张波交待呢？
“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这才几天没见，怎么憔悴成这样，得吃了多少苦啊……”她挤出一行眼泪，幽怨地看向已经打算收拾东西离开的看守人。
看守人被她看的寒毛直竖，要不是碍于施安然的‘淫威’，他都想骂脏话。
张皓月一个字都没有说，骇人的眼神扫过在场众人，最终落在施安然脸上。
她缓步前行，在距离施安然几米开外的位置停下，面目狰狞，状若修罗。
“看到我这样你很得意吧?把我的人生都毁了，你终于高兴了？这下你可以一辈子都在我面前维持你那高高在上的优越感了，是不是？”
施安然：不是，这姐是有什么大病吗？什么叫‘人生都毁了’？是打算活完今天就不活了吗？
“我说你们家人怎么都这么把自己当回事儿啊？”她简直是服了这一家子的脑回路，怎么沾上了甩不开呢？
这让她……很难不想起空间外的迷雾啊……
“在你面前有优越感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吗？不好意思，我对自己的要求还没有低到拿自己跟你比较。”
柳瞬息回来的正是时候，他牵着马立在不远处，安静地等待。
君子如玉，白马如龙。
“嘁！”美景在前，施安然留下一句嗤笑，转身朝柳瞬息走去。
今天的张皓月估计受不了她一拳，先放她一马。
施安然牛哄哄的被柳瞬息亲手扶上马背，又得意地对张皓月招手，“回头见啦！”
见柳青欲言又止，她忙道：“妈，反正您来的时候也没带什么，就直接从这儿走吧！您那几件衣服回头我托人给您捎过去。”
“诶，你怎么不上马啊？”她才嘚瑟完，发现马儿已经开始走动，柳瞬息在前面牵着马，她只能看到一个饱满的后脑勺。
柳瞬息：“……”
光天化日，拥着一个女同志骑马，这事可大可小，他不能让施安然冒这个险。
眼见着柳瞬息的耳朵由白变红，施安然猛然意识到，代沟出现了。
“啊那个，我的意思是，我下去牵马，你上来……”索性胡言乱语。
张皓月的眼神片刻没有移开过。
她在小黑屋里受尽折磨，尊严全无。而施安然，却高坐在马背上，那个全连女知青可望而不可即的高岭之花，心甘情愿地为她牵马绳。
这一切都是凭什么啊？
她眼里的恨意不加掩饰，敏感如柳青，犹豫许久才缓缓开口，“皓月，你别跟小安一般见识，她被她爸娇惯坏了，你是个懂事的……”
这火上浇油的功夫，说她不是故意的，张皓明都不信！
到了宿舍附近，施安然利落跳下马背，刚好遇到才从食堂出来遛弯的王向阳。
“瞬息，安然！”他高兴地同二人打招呼。
“指导员！”施安然率先上前，“早上实在不好意思，我家里情况比较复杂，回头我再跟你解释……”
“没事没事！”王向阳摆手，“谁家里没本自己的经，理解！”
“不过刚好我有件事，想问问你俩有什么建议。”王向阳轻叹一声，说起自己想了一下午的事情。
听王向阳说完，施安然才知道连里对张皓明张皓月的具体处分还没下来，上头觉得这事不大，便交由连队党组织部定夺。
分歧就出在这里。
张爱民眼里揉不得沙子，偷懒的人在他看来那跟逃兵没多大区别，直接赶出去了事。
可王向阳要温和许多，看事情也更加辩证，他觉得把人关了这些天，俩人在里头也没少吃苦，尤其是张皓月，象征性的罚罚，这事儿也就过去了。
“现在的问题就是，什么样的处罚能让老张认可。”王向阳满眼期待地看着这二人。
这两位可都是张爱民的‘爱将’，他们出的主意，张爱民应该也会同意吧？
柳瞬息耸耸肩，事关张家兄妹，他自觉没有自己发挥的空间。
果然，施安然没有辜负他的期望。
“我还以为什么事儿呢，这还不简单！”施安然笑得狡黠。
怎么处罚，他俩的亲爹不是已经在前面打好样了吗？
“张波，哦，就是张皓明和张皓月的亲爹，在北林农场犯了点小错误，已经掏了好些日子大粪了。”
施安然继续道：“根据我的观察，张波挑大粪的这段时间，反思得非常到位，精神面貌比起才下乡的时候，转变了不知道多少呢！”
见王向阳一脸豁然开朗，施安然内心疯狂尖叫：挑大粪挑大粪，张家的人，都给我去挑大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