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安姐不像是没见过好东西的人啊!
“就为了这?”施安然从后视镜里瞥了眼冯伟,学着他的语气说道,“小冯同志,你这就有点不知人间疾苦了,这些东西都够我吃一个月了!”
车内几人都没应声,兵团大部分知青家庭条件都差不多,不看别的,就只看原生家庭,施安然家的条件也在中上等。
柳瞬息和秦淮侦察兵的出身早养成了见人第一眼就分析对方各种情况的习惯,现在大家都穿的灰不溜秋,乍看上去没什么区别,可磨损程度,和衣服款式还是很能看出一个人的经济水平。
施安然身上的衣服都很新,有些款式东北没有,估计是她从云市老家带过来的,可见至少她母亲再婚之前,她在家里都是很受宠的。
再说,自行车都买了的人说自己没钱?
糊弄鬼呢?
没得到半分同情的施安然丝毫没有因为被看出扯谎而害臊,见上工的时间还没到,她放慢了车速。
眼下路上只有她一辆车,就算偶尔走神看看蓝天白云也没关系,真的有人突然从地里上来的话,柳瞬息动作一定比她还快。
侦察兵可真酷啊!
施安然有点遗憾,当时她也想考军校来着,可惜体测没过,人家学校不要她。
“诶,安姐!”冯伟越看包裹越眼熟,开口问道,“这不是你早上收那个包裹吗?怎么这么快就上拖拉机了?”
以他的脑回路,很难想出柳青做这些的用意。
“你看包裹里面是不是有一包长白糕?”施安然声音柔和。
“有。”冯伟邀功似的将施安然点名的长白糕翻出来,举在手中。
“你打开,拿出来一块,塞到嘴里。”施安然瞪了他一眼,“堵住自己的嘴。”
冯伟不知道自己又说错什么了,不过他经常想不通这个问题,已经不太介意了,让他闭嘴,那就闭嘴好了。
总不能真吃安姐的东西吧?吃她一块糕,到时候还不知要吐出来多少,他不怕吐,但怕挨揍。
好在几个人关系都不错,就算不说话也不会觉得尴尬,施安然把冯伟送到麦田边上,又将车子开回车库,才跟柳瞬息和秦淮道别。
小屋门口,柳青正有点懵的在跟王向阳寒暄。
“您看安然这孩子,怎么出去还把您忘在外面了,要不我带您参观一下咱们连队?”一开始施安然就说过,等柳青方便的时候会接她过来住一段时间,他路过施安然小屋的时候看到柳青坐在门外,也没怎么意外。
“啊……这孩子打小就粗心,现在太阳挺好,我,我坐会儿。”
柳青说的话没什么问题,可她的姿态总让王向阳觉得别扭。
肩膀内扣,眼睛几乎不跟他对视,说话的时候总是飘忽不定的到处看,他又不了解柳青,不知道她究竟是看不起人呢,还是胆子有点小。
气氛一时尬住,王向阳决定回党组织部,就让柳青等着吧。
“指导员同志,我这趟来是想问问,我家那两个孩……”柳青犹豫了半天,决定先问问这位热心同志。
“妈!”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身后的一声呼喊打断了。
柳青回过头,看到施安然手中拿着自己刚送出去的包裹,脖子不由又缩了缩,整个头几乎要嵌进胸腔里。
“安然,你回来了!”王向阳没注意到母女俩之间的暗流涌动,他只觉得如释重负。
“什么事儿走这么急,把阿姨都忘在外面了?”
“指导员。”施安然唇角勾起,眼里却泛着水润的光泽,“没啥,这不我妈要把我朋友寄给我的东西给我继父送去吗,我不乐意,去追回来了。”
王向阳:“……”
他们有熟到说这种家庭内幕的程度吗?
说好的家丑不可外扬呢?
他到底是为什么要承受这些啊?
“啊这……”已近而立之年的壮汉疯狂挠头,“既然阿姨来了,你就陪陪她,档案那边先不着急,不行今天你就放天假。”
王向阳飞快跑走,一句多余的寒暄都没有。
施安然没看一旁畏畏缩缩的柳青,既然知道干的不是人事儿,当初怎么就非要那么干呢?
现在装出这副可怜样子给谁看?
“进去吧!”施安然手里提着东西,用脚把房门勾开,柳青跟在她身后,像受了气的小媳妇似的进了门。
施安然进屋把包裹往炕上一甩,东西就散落各处,占满了半铺炕,她人再坐上去,双人的小炕也就没什么空余的地方了。
“说吧,您伺候张波伺候的热火朝天的,怎么想起我这个亲生女儿了?”
经过下药一事,施安然连‘叔’都不想叫,晦气!
柳青委屈极了,人都说女儿是妈的贴心小棉袄,怎么从她肚子里生出的女儿就跟她不亲呢?
她把炕沿上的一大包绿皮榛子往里推了推,才坐下来道:“皓明皓月那俩孩子,是不是真关小黑屋了?你咋不托人捎个信儿呢?这么大的事你说你……”
“咋?您能解决还是我能解决?”施安然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我捎信儿了您打算咋的?吊死在领导门口?一命换一命?”
“小安……”柳青被噎得说不出话。
她能有啥办法?那没办法,自己家人还不兴知道知道了?
这孩子,自从施博出事儿以后,就有点没人情味儿了。
“您回去告诉张波,我不知道咋回事儿。”比起在这里对着柳青,施安然宁愿去整理档案。
见柳青没有走的意思,她把炕上的东西都划拉起来,装进炕柜,特意拿出一把崭新的锁头,当着柳青的面把柜子锁上了。
“妈,我这炕柜可沉了,就您这小身板抱着它都走不出宿舍大院儿。”
话说到这儿,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施安然说完,指了指墙角的暖壶,“您要是饿了,就喝点水,午饭可以去食堂吃,我那忙,就不回来陪您了。”
柳青眼泪还没流出来,施安然就已经摔门走了。
她盯着那扇银光闪闪的铁门,觉得曾经在自己身边撒娇,处处依赖自己的女儿,似乎是再也回不来了……
“早啊,葛师傅!我这门儿您帮我看着点,我妈来了。”
“嗨!这不是惦记我那欺负人的继父吗,早上拿了我好~大一个包裹想给那人送去呢,您说说,我好不容易收个包裹,都拿走了我咋办?”
“三福叔!要是再有人从我屋里拿东西走,您一定帮我拦着!”
“……”
听着施安然守在门口跟人打招呼的声音,柳青觉得自己是没脸再出这个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