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豆腐早上做了,中午还吃不上,颜之见家里又有肉薯和雪菜,便缠着奶奶做了雪菜炒豆腐渣。
雪菜炒豆腐渣是她从小吃到大的东西,再配上豆豉做的辣椒酱,简直是绝绝子。可自上了一中读书,她便再没吃过,因而奶奶多煮了些,顺道也给三叔公打去了电话。
正巧村里几位相熟些的长辈都聚在三叔公家闲聊,因而奶奶电话打过去时,也邀了他们一块过来。
外头的大雨渐渐转小,三叔公、三奶奶和五爷爷撑伞来到门口,颜之叫了几人一声,便忙将锅里的雪菜炒豆腐渣分碗盛出来。
奶奶和三位长辈许久不见,皆纷纷问起了对方的近况。
颜之笑眯眯地坐奶奶身边旁听。
“舅公,你的药忘记吃了。”不知说了有多久,门外忽地有一道清越之音娓娓传来。
屋里的众人闻声抬眸。
来人一身纯白的圆领T桖搭配黑色的休闲风长裤,正执伞站在门槛外。
面若白玉,华茂春松。
这是颜之对来人的第一印象。
奶奶望着来人,面露疑惑:率先开口问:“这位是?”
三叔公笑道:“你不记得啦?这是阿霖啊,小时候经常带着之之到处疯的那个鬼灵精。”
一面说着,他一面朝来人招招手:“这药不急着吃,阿霖来来来,舅公重新给你介绍一下。”
周霖换了鞋进来,一一和在座的长辈问了个好。
到了颜之面前,三叔公还没开口,周霖便望着微微笑道:“舅公,不用介绍了,之之我知道的。”
闻得他这话,颜之一时不知作何表情。
“之之不记得我了么?”见她有些无所适从,周霖先她一步温声道。
颜之讪讪地笑了声,随意找了个话题:“没。就是和你似乎有好几年没见了。”
“至今日止,有六年三个月零四天了。”
“......”
一瞬间的呆愣,颜之闪了眼色,不觉脱口:“你记得可真清。”
她具体是哪一日之后便没再见过他,她都记不清了,难为他还能记得和她有多少天没见了。
三叔公是周霖的舅公,他读小学时,年年放暑假都会来三叔公这住上两个月。
小时候,奶奶为维持两人的生计,在外头给别人做零工赚钱。既是做零工,时间上便没有那么自由,不能说想回就回的。
因而奶奶时常是从早干到晚,直到天黑了才打着手电筒回到家。
别人家的小孩,每每放学回到家,等待着他们的都是母亲和香喷喷的米饭,然而她回到家,只有一间空荡荡的屋子。
她厌极了这样的冷清。
偏生又无可奈何。
瘦小的她根本什么都干不了。
所以她放学后,常常喜欢到河边支起个小桌子做作业。
连同暑假,她不愿对着那间空荡荡的屋子,也会到河边把暑假作业早早写完。
周霖爱到河边抓鱼,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她认识了他。
在那时的颜之眼里,周霖是个调皮捣蛋鬼,可一来二去,两人到底还是熟络起来。
她和周霖,亦称得上是青梅竹马了。
“当然要记清,我一直期待和之之重逢的这一日,”少年忽然开口,把她漂远的思绪拉了回来,“只是,之之似乎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种欣喜。”
他这般直白,顿然打了颜之个措手不及。
她干笑两声以掩饰尴尬,转而道:“几年不见,不知道你过得怎么样?”
周霖轻声笑了下,摇摇头:“不怎么样,没有之之的生活,少了很多趣味。”
空气中仿佛都生了暧昧。
颜之顿感不适。
虽说她从未设想过她和周霖的重逢,可再怎么说,亦断断不该是这样子的。
不知这是不是因为她和周霖许久未见,抑或是她太过于敏感了。
避开了他的眼神,颜之再次转了话题:“你现在也上大一了吧!”
她记得,周霖虽大一岁,却高了她两届。
“嗯,在沅大。”
颜之顿然惊得张了张嘴巴:“沅大?那可是985大学。”
“我之前在国外留学了两年,回来才读的,”周霖一笔带过,转首望见窗台边的一列书架,不由得问她,“我记得你从前特别爱看《基督山伯爵》,当时抢不过我还生生把我外套拽下来了,如今那书还放那儿么?”
思及往事,方才的那丝尴尬也一扫而光,颜之笑了笑,走过去把书抽出来,举到眼前:“诺,在这呢。”
周霖过去,也把《基督山伯爵》的下部拿起来,翻开和她讨论起里头的精彩之处。
另一边。
几人闲聊中,五爷爷轻飘飘地往窗台那瞅了眼,见苍脆欲滴的竹叶被雨打折腰,探了一截进来。
底下,明眸皓齿的少女低眉捻页,翻至一处,便执着书的边缘指给身旁人瞧了眼后,又放低声音道了几句。
神清骨秀的少年见状,微微俯首往她跟前探去,每每听到一处,便时不时颔首应答。
好一幅才子佳人图。
他不觉脱口道:“之之和阿霖站在一起倒是般配。”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却正巧令屋里的人皆听了进去。
颜之低眉执书,那话猝不及防地入了耳,她不由得顿了顿,面上虽毫无波澜,然心里早已是翻江倒海,惊惶不已。
她还未曾说些什么,闲聊中的几位长辈便纷纷就望了过来。
三叔公将两人端详了番,不觉与五爷爷所见略同,是以笑眯眯地提了个建议:“的确很般配。阿霖可巧放暑假回来没事儿做,倒不如让他过来辅导一下之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