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酒请说。”沈槿卿道。
谢祭酒抚了抚胡须，微笑道，“我这些年编写了两本闲书，正打算找人帮忙审阅。不知沈七姑娘可有空？”
此言一出，众人的脸色都有些古怪。
作为文坛领袖之一，谁还配指点谢祭酒的著作？而对于自家祖父的著作比较了解的谢摇芝，更是大吃一惊。
她祖父虽然写了无数脍炙人口的诗词文章，但他这些年一直潜心编写的两本书，并非文集，更不是什么闲书，而是他毕生心血，皆是关乎天下民生之大事。
所以……
虽然沈槿卿拒绝了拜他为师，但谢祭酒依旧想教她。
谢祭酒心底就是这么想的。他觉得这是一个好苗子，等沈槿卿翻阅书籍有什么看不明白的地方，再来问他，他也会不不遗余力指点。
虽无师徒之名，但可以有师徒之实。
沈槿卿略略思索，“好。”
其他人不知道这“闲书”是什么，只当谢祭酒送两本文章给沈槿卿看看，审阅什么的自然是客套话了。
但你回答一个“好”字，有点太张狂了吧？不该谦虚说不敢指点吗？
……
回去的马车上。
沈槿卿翻阅着手边的两本书籍。
谢祭酒雷厉风行，她这厢点头答应，就立即派人回书房取书。
一曰《水》。
写的治水之道。
黄河历年泛滥，治水是历朝历代的重要大事。谢祭酒这篇治水之策，写的深入浅出，鞭策入里，而且有许多实际数值作为论证，是一篇治水上策。
谢祭酒的长子担任工部侍郎十数年，数次主持治理河道，有着丰富的实际经验。为了著此书，谢祭酒也数次亲去水灾前线，总结前人经验，予以实验。
沈槿卿收获颇多。她看过许多治水策，以她的眼光，这一本，是上上佳作，里面很多理念，都是超越前人的。
而她并未真正参与过治水之事。所以对于治水，她是没有发言权的。
但另一本书……
名曰《兵》。
北漠汗庭，是大周自立国以来，最难缠的敌人。
北漠持续三百年一直未曾停止试图入侵，北疆几乎年年都有战事，很多文人将士，都有北伐之心。
于是大周朝很多人写的兵书，也都围绕着怎么对付北漠。
谢祭酒同样写了一本。
他读了不少前人兵书，走访了许多将领，甚至还亲自过去一趟北疆，也算是对北地的情况有些了解。
但这一本兵书在沈槿卿看来，有太多疏漏。
北疆局势之复杂，岂是一支精兵就能解决的？而且这练兵之法，也有很多问题。
沈槿卿一边看着，一边提笔在纸上写下建议。
谢祭酒让她“审阅”，她还真指点一二了。
……
仙鹤堂。
鹿溪宴的消息，早先一步传了回来。沈老夫人急的捶胸顿足，给谢祭酒当学生，如此好的机会，沈槿卿竟然拒绝。
于是沈槿卿刚回到家，她就急不可耐将人请了过去：
“你为何要拒绝谢祭酒？”
沈槿卿淡淡道，“我在京城，已有恩师。”
沈老夫人只当是以前沈正帮她请的老师，急道，“可大家都不知道啊，我们可以花钱让这个老师闭嘴。若有谢祭酒帮你，从此你的前途一片光明。”
确实。
没有人知道她的恩师是谁。
她若不说，不会有人知道。
可一日为师，终身为师。而且，纵然没有恩师，她也不可能轻易应下谢祭酒。
谢祭酒此人是否值得相交，他收徒有何目的，谢家是否卷入皇族党争……
这些都还没查清楚，岂能草率答应。
在朝堂上，交朋友不谨慎，是会死人的。
另外……
若此人真的值得相交，那互相讨论一下也就罢了。收她为徒？
可能……他还需要沈槿卿指点呢？
沈槿卿已经写了三页建议。
至于什么时候给谢祭酒，那就需要把他查清楚以后再说了。
“祖母，这样的把柄留下，若被敌人利用，我们才是得不偿失呢。”沈槿卿微笑提醒。
其实，她这个身体没有师父，也没有把柄。
沈老夫人一时哽住。她如何能想不明白这个道理，她就是不甘心啊。明明能成为谢祭酒的徒弟，这下……
就得了两本没用的闲书。
唉！
“算了算了，你爹真是耽误了你的大好机缘，也不能怪你。不过纵然做不成师徒，你们也是师生，你以后没事就多去请教他，我想以谢祭酒对你的欣赏，大约不会拒绝的。”沈老夫人不放弃道。
沈槿卿微笑应下。
“你在家里好好休息，去书院要准备的东西，祖母都会替你安排好的……”沈老夫人絮絮叨叨交代。
……
长洲行宫。
戚宴翻阅着一卷策论。
这是沈槿卿写的北疆防线之策，与他的想法，不谋而合。
“殿下，真没想到沈七姑娘竟然和您想到一块去了，你们可真是心有灵犀。”孟绪非常惊讶。
戚宴脸色没什么变化，只是觉得有一丝奇怪。
沈槿卿并没有去过北疆。
但她写的策论，就像去过一样。
“殿下料事如神，沈七姑娘果然是今年的府选第一。今早鹿溪宴还出了一桩新鲜事……”孟绪说着，见他家殿下没有不想听的表情，心下恍然。
看来臣下没有猜错，殿下对与沈七姑娘相关的事，是有兴趣的。
“谢祭酒想收沈七姑娘为徒，但被拒绝了……”孟绪绘声绘色把当时的场景描述了一番。
戚宴薄唇弯起一抹冷诮，“就他那点兵法，他不如拜师。”
孟绪忍笑，他家殿下，真的太不给面子了。
谢祭酒的兵法虽然不太行，但其他领域还是很厉害的。
“不论能不能学到什么，只是单以谢祭酒的背景，能拜他为师，平江府多少人趋之若鹜。”孟绪唏嘘道：“沈七姑娘真是一丁点都没想过攀附谢家。”
攀附？
她连自己都不想攀附，还能攀谁？
谢家能权贵过他？
而且，他刚才那句话的意思，并不是说谢祭酒不行。
戚宴将沈槿卿的文章收好，放在自己的书架上，不急不缓补充了一句：
“换一个人，他教绰绰有余。”
孟绪一时哽住。明白了，明白了，沈七姑娘厉害，臣下真的听懂了，不用强调，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