蓟州。
朝露宗。
青衫,竹简,小剑,瓷瓶。
托着这些东西,薛牧的双臂微微颤抖,这一刻开始,自己就是一名真正的修仙者了。
恍若隔世。
三个月前,还在和村里的伙伴钓虾......
以炼气三层的修为,成功通过考核,正式登记在册,接下来,该领取杂务。
朝露山脉绵延数百里,各处山峰不计其数,新进弟子入门,被分配到各处,一边履行杂务,一边炼气,待修为精进至炼气六层,便能全心修炼,不再受杂务羁绊。
眼前是一座高大的阁楼,正中一张牌匾,“执事堂”三个大字方方正正。
已经聚集了不少人,大多数如薛牧一般,小小的年纪,托着刚领来的物件,红扑扑的脸蛋满是兴奋。
薛牧看在眼中,也不禁受到感染,一颗心砰砰乱跳。
紧张,且憧憬。
跟随人群,簇拥着,走进厅堂。
里面的氛围更加火热,小弟子们围成一团叽叽喳喳,犹如雨中的池塘,小虾,小鱼,争先恐后冒着头儿。
薛牧深深吸一口气。
自小乡村长大的他,突然置身这样的环境,有一种虚幻的感觉。
“开始吧,各自抽取杂务。”
低沉的声音传来。
扭头看去,一名蓝衫中年走入大堂,两名弟子紧随其后,模样相当恭敬。
“这就是修仙者吗......”
薛牧朝中年人看了一眼,心头一紧。
对方那深沉的眼神,透着冷冽,淡漠。
与预想中的仙风道骨完全不同。
不知为何,原本热切的心,冷清了不少。
却非人人如此,大堂中,喧闹议论之声仍旧不绝于耳。
中年人眉头皱起,轻轻“哼”了一声。
声音不大,如一记重锤,狠狠敲在各人脑门上,叫人头晕目眩。
惊骇之下,喧闹声戛然而止。
像一条流动的溪水,兀的被人斩断。
“都排好队,各自抽取杂务。”两名弟子看了一眼放在大堂的玉匣。
他二人的年纪不大,但众人刚才都被中年人所摄,没有一个敢怠慢,自觉的排入队伍。
薛牧微一顾盼,找了个中间的位置。
队首的是个虎头男孩,探头看了玉匣一眼,手足无措。
“伸手进去,拿一个出来。”弟子冷冷的提醒。
“是!”虎头忙弯下身子,飞快探手入匣,抬起时,手中已多了一枚玉牌。
“黄枫谷......他的杂务是去黄枫谷,照料几亩灵木!”
“嘻嘻,倒是个闲差!”
三名少年小声议论,他们的声音不大,但在这一片寂静中,显得格外突兀。
薛牧扭头看去,心头疑惑,考核期的三个月,教习监管着,整日在山里苦修,哪儿不能去,黄枫谷,听也没听说过,怎么他三人却知晓。
目光看向三人身上华丽的衣衫,若有所思。
中年人面容冷酷,脾气不太好的样子,对三人的作为并不理睬。
虎头退开,弟子们依次上前。
“墨竹楼......”
“枫林院......”
“采撷房......”
三人兴起,将各人的玉牌都念了出来。
念到第四人时,中年人终于不耐,眉头紧紧皱起。
三人察言观色,讪讪一笑,闭口不言了。
一名弟子上前,轻声说些什么。
三人递出物件。
弟子看了一眼,忙伸手接住,领着三人走入内堂,不见了踪迹。
薛牧将一切看在眼中,不知道为什么,心头暗涌起伏,难以平复。
这场景,和他原先预想的神仙地域,全然不同。
一个个落定,很快就轮到自己。
薛牧深吸一口气,让心跳平缓些,快步上前。
余光透过孔洞,见到里面满是玉牌,但玉牌上写着什么,却看不清。
也不耽搁,伸手入内,掏了个玉牌出来。
快速看了一眼,依稀写着“灵香苑”三个小字,便要退开。
“等等。”
另一名弟子背负长剑,腰系彩带,似乎看到了什么,嘱咐后面继续,将薛牧叫到一旁。
“给我看看。”拿过薛牧手中的玉牌,看了一眼,收入怀中。
“你是哪儿的人,怎么招收入门的?”
“我家乡是茴香村,那一日,有修士来......”
“你在这等着。”不等薛牧说完,弟子便出言打断,快步走进内堂,不见了踪迹。
只留下薛牧一个人,怔怔的待在原地。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隐隐有些不安。
过不多时,另一名弟子从内堂出来。
虽然服饰相同,却换了一个人。
径直走向薛牧。
“可以了。”
温和一笑,拿出一枚玉牌,交给薛牧。
接过玉牌,低头看去,薛牧顿时呆住,玉牌上写着“翠坪谷。”
“这不是我的玉牌。”
“什么,不是这个?”弟子面露疑惑神色。
“不是,我的是灵香苑。”薛牧摇了摇头,脸色平静,心中激荡起伏,已隐隐猜到了什么。
“怎么会......”弟子满脸不解,稍一思索,道:“你随我来吧。”
领着薛牧来到内堂。
宽大的走廊,两侧,分列着众多石室。
薛牧此时方才知晓,原来内堂竟比外堂大得多。
“等我的吩咐。”轻声嘱咐了一句,弟子走进其中一个石室。
偌大的走廊。清冷的气息,孤零零一人,薛牧有一种被吞噬的感觉。
“进来吧。”
没过多久,弟子的声音传来。
“是。”薛牧轻咬嘴唇。
踏入石室,一股清凉的气息迎面扑来,让人头脑一凉。
薛牧却并无神清气宁之感,反而越发不安。
“禀告岳执事,就是这名弟子,说是领取的玉牌不对。”
石室中央,富态男子盘膝而坐,宽大的衣衫,华丽中透着威严,身下一块巨大的玉石,正散发着强烈寒气。
岳执事双目微闭,久久没有应答,终于,一个浑厚的声音淌出:
“做了灵力标记没。”
薛牧一怔之下,不知对方是否在和自己说话,闭口不言。
“你抽取玉牌后,留下灵力印记没有?”弟子忙开口询问。
“......,没有。”薛牧微微一呆,摇了摇头。
“可有其他人见证?”
“没有。”薛牧仍是摇头,一颗心沉到了谷底。
“负责事宜的是元师弟,他或许看到了。”弟子忙出言帮衬,随即又显踌躇,“元师弟方才有事,已出了执事堂,这会儿也不知在哪里。”
说着,满脸为难之色。
“此事交由你了,妥善办理。”岳执事言语不耐,说完这话,继续入定炼气。
“是。”弟子忙行礼,带着薛牧退出。
回到走廊,来到一处角落,弟子摇了摇头。
“这事可不好办,为今之计,要么去寻元师弟,如果真是他弄错了,咱们再去找岳执事,请他老人家定夺。”
“如果玉牌没错,师弟你赶紧去翠坪谷报到,那便省事,你说呢!”
说完这话,一双眸子深深的凝视着薛牧。
薛牧被他一望之下,顿时觉得莫名的压力,几乎要抬不起头来。
原本轻咬着的嘴唇,这时却放开,抿嘴不语。
他虽然在乡村长大,却也并非不谙世事,再加上聪慧内敛,比同龄人懂事得多。
知道自己遇到了什么事,也知晓身处何种处境,但骨子里一股倔强,终不肯低头。
见薛牧不答,弟子眉头微皱。
“翠坪谷,那是照料乌古兽。这样吧,我给你一个便宜,照料期间,产下的幼崽全都归你,那可是货真价实的灵兽,能换取灵石的!”
“灵兽......”薛牧眉头一掀,有些意动。
“怎么样,如果这样还不行的话,就只能去找元师弟,能否纠缠清楚,可难说得很。”
说完这句,怔怔的看着薛牧,没有一点退让的余地。
薛牧凝目沉吟,心念飞转。片刻,终于点头。
“行,我去翠坪谷。”
“太好了,如此,大家都省事。”弟子闻言大喜,随口宽慰几句,又想到什么,正色道:
“如此便了结。玉牌之事既是误会,师弟可不能胡乱外传,叫不明真相之人以为我们执事堂办事马虎。”
“我明白,”薛牧点了点头,“不过,我也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弟子眉头皱起。
“幼崽归属之事,不能空口许诺,需得有个凭据。”
“这样啊,”弟子先是一愣,随即露出笑意,“呵呵,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