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营重地,长枪如林,铁血森然一片。
门口的巡逻卫队目不斜视。
但经过门口的士兵们却有意无意的会朝着门口看一眼,神色莫名。
深秋已过,初冬来临。
西北苦寒之地,更是温度极低,冬日都来得更早更猛烈。
这样的滴水成冰的时节,柔弱的女子宛若枯败的花,在雪地中长跪不起,委顿在地,缩小成一团。
漆黑的发垂落,看不清神色容貌。
她就这么孤零零的跪在军营门外,无人驱赶,也无人照应。
就像被遗忘。
一身银甲的将军回营地,身后一队骑兵个个身上都是铁血杀伐的气息。
他们才从战场上下来,一小股的流窜北戎骑兵从天门关侧面的丛林想要入天山城,可惜出师未捷,很快被要有准备的凉州骑兵给砍瓜切菜的收拾了。
这次带兵立功的将军不过十九岁年纪,是大名鼎鼎的凉州王唯一的嫡子,叶炽。
如今凉州的主事人谢凉的表弟。
谢凉没有成婚,也没有子女,整日待在军营忙得陀螺似的,凉州王这个外祖父都推不动他成家,所有人也默认了日后接任凉州大权的还是只有叶炽。
他翻身下马,对着迎上来的兵卫长挑笑似的扬眉:“我这才出去没几天吧,怎么表哥他万年铁树开花,这就有女人了?”
凉州铁骑军纪严明,谢凉治军更令行禁止毫无容情,自己是个工作狂魔,就连带所有的兵都卷生卷死。
所以,别看那个女人跪在那里没有人管可怜巴巴的样子,若这个女人和谢凉没关系,早就被叉走了。
所以叶炽老远看着,就对这个女人非常感兴趣。
身边的人通通都流下一滴冷汗。
因为谢家的灭门惨案实在轰轰烈烈沸沸扬扬,全天下人都知道谢凉在感情上受过惨痛伤害,而他这样的人,又不可能真的就因此退而求其次,所以大家也不敢逼他,默契的就把所有的疑问和建议咽下去。
有的话,甚至都没办法开口起个头。
就像不能触碰揭开的伤疤。
也就只有叶炽这样的身份、地位、性格,能够百无禁忌的说出这样的话来。
但是其他人却不敢随便接话的。
兵卫长看其他人望天望地就是不接茬的装傻的样子,叶小将军又不走,脚下生根一样的非要问个所以然来,不得不硬着头皮解释。
“此女子确实来求见谢将军,但谢将军只说不见,却没了下文,那女子坚持不走,在这里跪求已经两个时辰了,我们也不敢自作主张对她做什么……叶小将军,你可不要在谢将军面前胡说啊。”
他倒是爽快了,其他人可能就是军棍伺候,毕竟谢凉最听不得的就是这样的非议了。
他们也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情况。
所以也不知道怎么办。
这样的天气,这样的跪法,就算身强体壮的男子都受不了,何况弱质芊芊的女人?
但谁也不敢违背军令去怜香惜玉,大家关注,也是因为这是第一次谢凉和别的女人扯上关系。
即便只是认识。
叶炽追问:“这女人什么来头?”
看这模样穿着和形事风格,不太像西北的女子。
谢凉来了凉州,两耳不闻窗外事,只一心操练军队,开始为了报仇,后来为了平乱。
叶炽对他服气,也心疼这个表哥的遭遇,小姨对他从小就极好,包括姨夫也是天下一等一的人物,结果整个谢家遭受横祸,他也为此怒火冲冠。
好在,多行不义必自毙。
哀帝和纯懿皇后一起去地下作伴了。
谢凉应该要走出过往了,死去的人已经死去,活着的人必须更好的活着。
兵卫长顿了顿,神情略复杂,压低了声音:“……听说好像是来自川北。”
叶炽面色骤变。
他大踏步走过去,站在那女子面前:“你来自川北?莫非是顾家的人……”
女人,川北,还认识谢凉,怎么看都让他觉得来者不善。
叶炽语气淡,胸中杀气沸腾。
女子抬头,看见英朗少年眉目中的锋锐和戾气,依稀之间还和最爱的男人有三分相似的清隽,抬起僵硬的嘴角笑了笑。
她许久没有开口,嗓音沙哑:“我不是。我姓木,叫木幼鱼,这次来见他,是为了送给他一份大礼。”
叶炽压下情绪,淡淡的反问一句:“哦?”
木幼鱼向来聪慧,一个照面,已经知道眼前的人是谁。
凉州地界,能够有话语权的人,和谢凉还有几分像,那就只可能是血脉亲缘,可谢家的人早就被哀帝那个疯子给杀光了。
叶炽,他的表弟。
她知道眼前是自己唯一的希望:“东北哀帝墓所在,有一支军队,前身是羽林卫和禁军中抽调的精锐,后大梁破灭,他们成为了无主之人,能够让他们听令的,只有太阴虎符。”
“太阴虎符在你手中?!”
叶炽眼中精光闪烁。
木幼鱼说出名字之后,叶炽脑海一转,已经回忆起了自己听说到的传闻。
若她爱恋谢凉至此,此话若是真的,那么他们的势力必将大大增强。
退一万步说,就算因为旧怨无法掌控前梁残军,也不能让太阴虎符落入敌人手中。
天下和他们不对付的可大有人在。
只是,找太阴虎符的人很多,前梁残军在东北区域流窜,顾侯和秦王两面夹击,他们东躲西藏的日子也过得很不好,但至今活跃没有听说归顺太阴虎符的持有人。
那东西在哪儿?
谢凉冰寒的嗓音从后面响起,没有丝毫温度:“你自己都在鞍城身陷囹圄,若有太阴虎符,当初就不会独自一人逃离木家。何必如此诓骗之言?你如今已经见过我了,可以走了。往后别再来了。”
叶炽惊讶的看向谢凉。
木幼鱼愣愣的看着他,俊美如昔的青年男人,仍然是如玉一般的美好,只暖玉变成冷玉,握在手中估计会硬得硌人。
远观的人看不出丝毫的变化,可那触目惊心的——
那头霜雪白发……
她眼泪喷薄而出。
顾莳凝,顾莳凝,莳凝啊——
你竟然害他至此。
你怎么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