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家的罪行一项项被证实,人证物证极为齐全。
让皇帝勃然大怒的,则是盐运司司曹的状告。
王安西上太极殿,将贩卖私盐一事和盘托出,荣国公的脸当即灰败。
不是不知道危在旦夕,但太子下手如此狠辣,半点余地都没有想过留。
荣国公曾经任两江总督,是当今皇帝的心腹重臣,有从龙之功。
回京后也曾在吏部任职,简在帝心。
皇帝对他贩卖私盐的事儿,当真一无所知?
没有那些银子,皇帝的西京宫殿是怎么建的?豢养的玄铁卫又如何兵强马壮?
真以为皇帝的私库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吗!
这也是弘庆皇帝对太子生气的原因之一。
荣国公有罪不假,但罪行轻重做皇帝的心中有一把秤。
他可以死,也可以不死,但太子的做派,就决定高家必死无疑。
卸磨杀驴,弄得太难看了。
皇帝的脸被打得啪啪响。
但这些都不足为外人道。
贺兰庭也绝对不会告诉时宁。
她不需要知道。
荣国公跪在地上,深深叩头,说自己有负圣恩,被押解入天牢。
王安西还嫌不够,将十年前的江南巡抚赵无极的贪污案也牵扯出来,声称赵无极是为荣国公顶罪的羔羊,要求翻案。
满朝文武大吃一惊,心里面都犯嘀咕。
有的年轻一点的朝官,虽没有亲历,但对当年轰动一时的贪污案也了解得清楚,倒不是因为赵家,而是因为这一次贪污案造成的后果极为严重,漓江大坝坍塌,千里沃野沦为泽国,人力物力财力耗费极多,差点在江南地区弄出民乱,皇帝都亲自参与本案审理。
御笔亲批,盖棺定论。
结果王安西这是不想活了,还非要牵扯这件事?
本来么,若对付高家和荣国公,其他的罪证也已经罪无可恕,就贩卖私盐一事就钉死了,怎么非要牵扯这么一件事关皇室颜面的案子。
这不和皇帝公然对着干么。
王安西本来举报有功,可以抵消罪过,现在看来,也是存了必死的心啊。
皇帝高坐龙椅,底下人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
太子立在左侧最前端,淡漠冷凝,丝毫不为眼前闹剧所动。
皇帝的太阳穴突突的跳。
平心静气半晌,冷冰冰的语句砸在太极殿上:“那就重启审理吧,三司同往,太子统御此案。”
说完拂袖而去,下朝了。
朝臣皆惊异,但没人敢在这诡异的氛围里面多说一句。
时宁在自家的院子里面见到贺兰庭的时候,也淡定得很。
“贪污案开始审理了,我会亲自处理,万寿节前,应能尘埃落定。”
他说话的时候,专注的看着她,像是眼睛里面落了星。
时宁心尖微微一掐。
他以为等到贪污案翻案,满足了时宁的心愿后,那就是他们真正的开始。
可她知道,那是结束。
两个人背道而驰,终究无法同归。
她掩饰掉自己最真实的情绪,只表露喜悦。
“那真是......太好了。”
很久以后,贺兰庭都会回忆她说这话的时候每一个细微的表情。
这么说的时候,她有过一丝难过吗?
他总忍不住想。
想着一个没有答案的疑问。
荣国公府的倒塌,不过一夕之间。
殃及的党羽,不计其数,其中最为让世人震惊的,便是——
永宁郡主!
永宁郡主被押送宗人府,一杯毒酒了却恩怨,算皇帝给她最后的恩典和体面。
否则要是押送到菜市口斩首,只会丢了贺兰皇室的脸。
首恶诛尽,因着皇室婚约的缘故,小郡主和高启政倒是可以做一对生死相随的鸳鸯,一起流放边塞,永世不得踏入元京城。
世事一场大梦,人间几度秋凉。
天气一日比一日炎热起来。
皇帝的身体却愈发的不好了,太和寝殿内太医你来我往,忙得不可开交。
太子再次监国,气氛山雨欲来。
他已经几日未来了。
时宁知道,他很忙,也在给她时间想清楚。
想清楚他们未来的路。
一种无声的逼迫感,涌上喉咙。
顾凛作为以前的救命恩人,镇西侯自然对他礼遇有加,但对方好像没眼色,非要死皮赖脸的待在侯府。
时峰岩敲打过她:“阿宁啊,婉娘就你这么一个女儿,我曾经没有保护好她,如今唯一的心愿,唯有你的终身大事。我不清楚太子如何打算,但若你有心,顾凛此人,绝不能继续留在侯,甚至天涯海角都可去,但不要留在元京。”
如此出彩的男儿,太子虽然用不着忌惮,但看着也膈应吧。
贺兰庭几日未曾造访,更是加重了他的猜测。
如今皇帝病危,眼看日薄西山,满朝文武虽然担忧,但太子在,大周朝后继有人,所有人还可以有条不紊的继续固守江山太平。
太子若继位成为下一任皇帝......
镇西侯希望时宁好好地。
时宁怎么可能答应?
再说了,顾凛的去留,她做人下属的,还能指派不成。
她来大周朝的时间,也已经是三个月零十天了,不管贺兰庭怎么想,耽搁不下去了。
五日后,就是皇帝的万寿节,正是最好的时机。
顾凛说过,若不把事情闹大,他们走不了!
时宁再次去了他们之前约定的无字书肆,按照以前的方式,找他见面。
贺兰庭星夜阑珊时,来到了她的闺房。
时宁安静的坐在牙床上,朴素白衣,黑发披散,一张脸莹润生光,像是东海明珠。
他突然感到心悸。
沉默片刻,贺兰庭先笑了一下:“你要见面,我来了,却一个字也不说,是为什么?”
时宁皱了皱鼻尖,玩笑般的说道:“这不此时无声胜有声么。”
“玩笑话不多说,我找你有正事。”
“你愿嫁我了?”
时宁噎住,怎么都没想到话题变这么快。
“如果我没有记错也没有失忆的话......你应该从未对我提起婚嫁之事?”
怎么就变成她愿意不愿意了,做事要按流程来吧?
贺兰庭漫不经心却也异常认真:“我以为你明白。那我现在告诉你,皇帝万寿节,我想全了他的心愿,也安天下人的心,求娶我的心上人做太子妃,你愿意吗?”
时宁哑然,突然有一种涩弥漫心口,她听到自己的声音。
“......这不是我愿不愿意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