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峰岩觉得今天的事从里到外都是透着一丝古怪。
太子素来高傲,目下无尘,对于朝中臣子也从未有过拉拢示好,他是嫡子,出生之时先帝爱重,就是封为亲王,甚至是带在身边亲自教养。
后来先帝临危,当今皇帝即位,当日同时册封太子,荣宠无双。
太子长成,更是天资纵横,文武双全,要说皇帝子嗣众多,皇子们性格各异,但是都算得上出色,贺兰皇族的天资在,还有名师大儒们传授,比起普通人来说怎么都是要胜出的。
可是他们和太子相比,那就真的没有丝毫的胜算。
太子贺兰庭,少时便聪颖绝伦,两任皇帝爱重,视作贺兰家族的血脉荣耀;
十六岁的时候隐姓埋名跑到边境去,结果一战功成,匈奴蛮夷远遁千里,生擒匈奴的左将军王,砍了右将军王的脑袋,可谓是用兵如神,无数当世军事名家武将都是对他推崇备至;
大周朝得到草原千里,本朝开疆拓土之功,就这么加诸太子身上。
千金之子不立危墙,皇帝召回太子,让他入朝听政,破了皇子之前十八岁才可以入朝的规矩,但是无一人反对。
这位朝堂上从来不喜欢多言,入朝四年,仅提过三策。
推恩令集权,均田令富民,开科举取才。
每一项,都是普通人难以想象的大气魄,且功在当代,利在千秋。
镇西侯这样的权势里面打滚,战场里面搏杀的男人,都是对不过弱冠的太子发自内心的佩服,所以他对于太子今天过于客气的行为,有那么一丝不安。
“臣有罪,未能战场上直接诛西蜀王,有负太子嘱托。”
贺兰庭本来要阻拦他行礼的动作慢慢收回去,漫不经心的挑眉问他:“我什么时候嘱托你要杀他?好歹也是我的叔叔。”
镇西侯当场就差点冒出冷汗。
“臣失言,臣有罪。”
贺兰庭摆摆手:“镇西侯劳苦功高,何来有罪之说,西蜀王自绝于天下,杀不杀的都没什么要紧。孤也知道,这么多年,永宁郡主行事跋扈,你也忍耐颇多,你们也分居日久,怨偶实非乐见,若想和离,父皇回宫,可请下旨意,从此一别两宽,倒也安宁。”
霍钧说过,雁荡山真的死掉的那位时姑娘,和时宁长得极为相似,不然当初他也不会贸然提出那么个李代桃僵的提议,太子想着始终有点不舒坦。
所以大概是移情作用吧,对永宁郡主的厌恶就是加深几分,即使时宁和镇西侯府这一遭没什么关系,他也忍不住要给她撑腰出气。
而且,若日后他们真的要在一起,时宁有镇西侯府的身份在那里,就更是妥帖顺畅了。
当然,就算是她是个普通百姓,只要是贺兰庭喜欢,谁也拦不住他做自己想做的事。
时峰岩怎么也没有想到太子竟然如此关心他的内帏之事,但是这话他已经是等了很久,若是有了太子的支持,他自然不想要继续忍受那个蛇蝎毒妇。
镇西侯感激涕零。
太子也很满意退场。
他卡着时间出府,正好遇上了被时统领接过来的某人。
贺兰庭嘴角上扬,不枉费他亲自来一趟镇西侯府以示恩宠。
时宁恭恭敬敬的给太子行礼,心里面开始暗骂,别以为她没看到他那眼底都是嘲笑,要不是周围这么多人看着,自己要维持人设,这会儿铁定是一蹦三丈高。
太子还好奇宝宝似的:“这位姑娘是?”
时峰岩没想到让接回自己从未见过一面的女儿的时候,正好和太子撞上,他是时统领使了个眼色。
“禀报太子殿下,这位是侯爷的女儿,时宁姑娘。”
女子闺名不得轻易告知外男,但是太子当面,自然是巨细无遗。
过了明路,在元京城的名声也好听。
贺兰庭恍然一般的点点头,也没有抬腿离开,高岭之花的人设崩碎一地,还若有所思的盯着时宁微微垂下的那张玉容。
“时宁......镇西侯,你这女儿,名字好听,人也美,这好不容易找回来,可得好好地珍惜对待啊。”
颇有感叹。
“......谢太子殿下。”
换个外男当着做父亲的面说这些话,这会儿已经是被打死了。
但是换成太子,时峰岩只是觉得心惊肉跳。
太子这是,什么意思?
时宁暗暗咬牙,打定主意一声不吭的做个“大家闺秀”、“名门淑女”。
贺兰庭还是不依不饶:“时姑娘,怎么不说话?可是觉得孤有点冒昧?主要是我对姑娘......一见如故,一时有些失了分寸了。”
时宁盯着地面,感受到了那股凝滞的氛围,十分想要找个地缝钻进去,可惜,还是要在这里继续社死。
看他说的都是什么,虽然这行为非常的抽风,但是哪个嫌命长了敢说太子失分寸?!
贺兰庭搞这一出,到底是要做什么?
把他们的关系,摆在明面上?
不过,自己和他可没有什么关系......算了,估计是想要为下江南找借口吧。
还好,他要是刚才把一见如故说成什么一见钟情,她就背着谋杀太子的名和他同归于尽。
时宁再不开口也不行了,她轻声仿若羞怯:“太子说笑了,您如此平易近人,是小女子的荣幸。”
贺兰庭差点当场笑出来。
看她平日在他面前张牙舞爪半点规矩都是不讲,今儿突然就是戳破了那一层身份的窗户纸,看看她的反应,没想到人还是很会装模作样的扮演,看她这么忍气吞声,想炸又炸不了的样子,太可爱太有趣了。
“孤先告辞了,时姑娘,咱们有缘再见。”
贺兰庭扬长而去。
镇西侯目光狠戾:“今日之事,在场的人,但凡吐露一字,杀无赦。”
所有人低眉顺目,应了,心里面自然有计量。
他带着时宁去了正堂,目光复杂,父女相对无言。
镇西侯叹了口气:“这是你的家,你好好地待着,太子那里......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贺兰庭打乱了他所有的计划和想法。
时宁乖乖点头,暗暗瞥了一眼便宜父亲,留着须髯,却并不脏乱,颇有儒将之风,倒是个美男子,难怪永宁郡主年轻的时候那么丧心病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