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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又是一年冬(1 / 1)


漫长的冬季终于过去,这座藏在山后的小小村落也没被时间遗忘,过往积攒的一整年的不愉快都将冰消雪融,这是崭新的一天,亦是新的开始,也自然而然的生出了期待,当期待开始,就唯余等候了。

这一年春,共有三候,只是春天刚刚抵达之时,仍觉寒冷,令人分辨不清时下究竟是冬天还是春天?

立春一候:东风解冻。阳和至而坚凝散也。冻结于冬、遇春风儿解散。不曰春,而曰东者,《吕氏春秋》曰:东方属木,木,火母也。然气温,故解冻。

立春二候:蛰虫始振。蛰藏也,振动也,密藏之虫因气至而皆苏动之矣。鲍氏曰,动而未出,至二月乃大惊而走也。

立春三候:鱼陟负冰。也叫鱼上冰,盛寒时水面结冻,但水底似乎比较暖和,鱼儿潜伏在那里,安安静静地等待春天。开春了,水面的冰开始融化,鱼儿很快觉察到变化,争先恐后浮到水面,在尚未完全融化的冰块和冰片缝隙间游动。

村长先生残留的一缕少年气使他率先察觉到了春风,只是常人不知,但先生不语,因为春风不语。但比这更值得炫耀的是,山林田野里第一只复苏的虫儿也被他揪了出来,惹得村里孩童追赶,老人也都啧啧称奇。至于那自湍急的溪流下高高跃起的鲤鱼也都被先生一一囊括,毫无例外。

这一年夏,也有三候,夏天属火,火气通于心,故夏季与心气相通, 夏天人们易感到烦躁不安,因此立夏需“养心”。

立夏一候:蝼蝈鸣。初候,蝼蝈鸣;蝼蛄也,诸言蚓者非。蝼蝈,小虫,生穴土中,好夜出,今人谓之土狗是也。

立夏二候:蚯蚓出。二候,蚯蚓出;蚯蚓阴物,感阳气而出。

立夏三候:王瓜生。三候“王瓜生”。王瓜色赤,阳之盛也。王瓜也叫土瓜,立夏后几天,野生的土瓜开始长大成熟了。

丰收的关键就在夏天里,炎暑常驻,雷雨忽来,节气上是最极端,最阴晴不定的了,有时一连数月的大旱,使人难熬,有时又是一连几天的大雨,将苦闷的心情推至高潮,忽的又转晴。如此循环往复,最是苦人。

这一年秋,亦有三候,是秋天到来的一个证明,并不是真的在等候着什么,硬要说的话,村长先生也在等候这场秋风,因为这样就离他所期待的冬天不远了。

初候凉风至,当夏天的热风逐渐变成秋天的凉风,阳光开始缓和,傍晚鸣叫的昆虫的音色也让人感觉凉爽。

次候白露生,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露珠晶莹变白,但尚未凝滞,仍能在阳光下滚动。

末候寒蝉鸣,意思是傍晚寒蝉开始叫的时候,寒蝉是秋天蝉的一种。寒蝉凄切,由于其叫声十分悲凉,仿佛在惋惜即将逝去的夏天。

这是独属于秋天的三次等候,岁岁年年始终如一,也始终没有等来什么,硬要说的话,恐怕唯一值得秋天期待的只有大宋立秋时辰,太史官高声奏响的那一声秋来了。奏毕,梧桐也应声落下一两片叶子,以寓报秋之意。

只是往日之影不在,毕竟曾有一年,雪下一年又一年,不见春来,不见夏至,至于秋天亦是如此,只能苦苦等待,却遥遥无期。

这一年冬,不太乐观,先是大雪封山不说,又屋漏偏逢连夜雨,女人也几近临盆,这日子眼瞅着就过不下去了。男人也急得焦头烂额,可村长先生也无可奈何,直言女人若是坚持要生下这个孩子,唯恐性命难保。包括村长先生和男人在内的几十户人家都一致认为应该舍小保大,但女人不同意,这件事自然就没得商量。

“先生,若她执意如此,当真会死吗?”男人不死心,粘着村长先生追问到底。

“你是了解我的,我也并非这般绝情,倘若有一线生机,我又何至于此?”村长先生叹了口气,“只是卦象上一再显示她是……”

“是什么?”

“十死无生。”

此话犹如一道晴天霹雳,使的男人一个人站着愣了很久,连村长先生何时离开了都没察觉。

这一天,男人罕见的没有早早回家,而是一个人在雪地上站了很久,直到他的四肢麻木僵硬,头上肩上都堆满了积雪,他也无动于衷。直到一个小小孩童怯生生的喊了他一声,他才缓过神来,牵着她的手,跟着回了家。

男人何尝不是在等候,一候妻子命,二候先生卦,无奈卦卦不得生。最后唯一等来的却只有第三候。

三候稚女归,男儿泪轻弹。

在到了自家院子前,男人却突然退缩了,一时间不进不退,这是为何?男人没解释,只是用双手捧着自己的脸用力往掌心哈气,然后使劲在脸上揉搓,这个动作重复了无数次,直至将冰冷的神色彻底融化开来,男人这才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然后主动抱起面露不解但仍选择在原地等待的女儿,大踏步走进院子,屋子里刚才还是静悄悄的一片,在男人推门进来后的刹那就充满了欢声笑语。

因为,他就是这个家的顶梁柱,至少过去和现在是,未来十几年也一直都是,只要他的腰杆挺直一天,这个家就不会散。

所以,他可不能哭,至少不能在家人面前流露出一点难过与害怕,半点都不能。这是责任也是一种负担,但男人心甘情愿,曾几何时,他也是少年。

人不轻狂,枉为少年,年轻的男人也受过伤,犯过错。当然,这些话他也是头一次在家人面前讲起,回到家的男人破天荒的把孩子们叫到一块,一家子人围坐在火炉边,耐心听父亲讲述他年轻时候的故事。

男人不善言辞,聊到“坎坷处”都由妻子代为补充,床边的一只大手上始终盖着一只小手,就像盖着一床不合身的被子,但这一盖就是半辈子。

聊到女人时,男人和女人不约而同的卡了壳,但孩子们可不懂这些,一股脑的起哄,闹到最后却换来了一个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

男人说:“你们的母亲,是一位神明。”

男人信誓旦旦,神情肃穆,让人无法怀疑,两个稍大一些的孩子半信半疑,最小的那个一下跃到女人身边,小手不断的揉搓女人的掌心,嘴里虔虔诚诚的不知道在念叨着什么。

男人哈哈大笑,他这个小女儿啊,最崇拜神明了。

究竟崇拜和信奉到什么地步呢?以至于后来女人死了,她还以为她的母亲是回归神位了呢,那天的葬礼上,就属她最高兴。

葬礼上,刚刚安葬完女人的男人拉着村长先生回到了屋内,望着还在襁褓中的婴儿,男人祈求村长先生一件天大的事情。

“先生,我没读过几年书,这孩子的名字,您给取一个吧。”男人转过身来,眼眶还是红的。

“又是一年冬,新人来,旧人辞。”村长先生思绪万千,终得一言。

“那……就叫她辞吧,夏目辞。”

在窗外,一道本不属于这片时空的投影渐渐模糊不清,宛如一具冰雪雕琢的浑然天成的梦幻泡影被雾霭所笼罩,等待着一缕阳光刺破乌云的同时将女孩朦胧的眼眸一并刺穿,此时此刻,“爱”也会洒满人间。

要知道,神明往往会注视着另一位神明和其余祂在意的东西,而母亲只会注视着她的孩子,此刻,太阳显得尤为渺小,神明也不再是遥不可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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