课堂上,同桌陈浩洋低下身子侧着头,小声的对苏小安说道:“小安,你说人死了之后,会去哪里?是上天堂还是下地狱?”苏小安没有回答。只是侧过身子,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黑板右侧的一列违纪名单,目光从上到下扫射了一遍,最终停在了一个名字前。
眉头紧了紧,嘴巴张了张,但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同桌陈浩洋眼见苏小安没有反应,又用手肘轻碰了她一下,还是没有反应,只能惺惺的把目光从她身上移开,却没有看向黑板,只是板凳后撤,麻利的从书桌里掏出一本几乎被翻烂的漫画熟练地翻看起来,看的津津有味。
时间很快就过去了,直到下课苏小安的目光都没从那个名字上移开过。没有人注意到这一反常现象,只有同桌在上课铃声响起时提醒苏小安这节课和上节课不一样,起码要把课本换一下才行,苏小安才把目光从黑板上移开,低头嗯了一声。至于黑板上的名字,在刚才下课时就被擦掉了,而且还是非常暴力的擦法,至于是谁擦掉了,谁在乎呢?
临近放学前的十分钟就已经有人按耐不住了,尤其是最后一排已经在桌子底下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同桌陈浩洋也是非常期待放学,都无心再看漫画了。一只脚已经放在桌外,恨不得放学铃声一响就立马冲出去。毕竟今天是周五,明天后天可是可以连休两天,对于临近毕业的初中生来说,这已经是难得的假期了。再次回来就要开始冲刺中考了。
对于这间教室里的绝大多数人来说,此刻间,讲台上的老师的叮嘱和黑板上密密麻麻的作业已经拴不住他们的心了,就像囚笼中的鸟儿即将脱困重返蓝天,虽然只是片刻的自由,对于这所全市管理最严格的中学来说已经值得歌颂了。
时间如细沙般缓慢流动,像是被人刻意用手扼住咽喉般,在座的众人除去两人外都已是如坐针毡。此刻的空间安静的可怕,只有老师的声音存在,知识混杂着吐沫,以讲台为中心,呈扇形喷发,吐沫在接触到地面的一瞬间就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同学们内心早已怨声载道,可无一人敢言。过了许久,放学铃声如约而至。而老师像未曾听见似的,仍自顾自的讲着。在座众人无一人离席,只因老师未曾开口说放学二字。
不过这时,有两双手几乎同时举起,像闪电划过满是暴雨的昼夜,打破了夜的寂静,使得暴风雨都停滞了下来。满座各位同时发出惊呼,一半是惊喜,一半是惊诧。正如此刻高举的两双手一般,一双是苏小安的,一双是帅哥学霸佀朵川的。对于佀朵川的举动大家并不惊奇,毕竟人家可是常年稳居年级第一的大神,此半惊喜便是来自佀朵川此举。但是同时还有一半来自苏小安,这就让大家直呼不解。和佀朵川不同,苏小安此人常年垫底不说,更是学校里有名的冤大头,自初一转学而来便备受歧视甚至多次遭受欺凌,实乃人尽皆知之事。
此般种种皆是因苏小安身为孤儿所至。本是可怜身,理应倍加关照才是。只可惜不知何时关于其母出身风尘女子的谣言四散而起,便无人再关心,闻者皆是嗤之以鼻。而其本身后被多次买卖,价格与日俱减,再往后倒贴钱也无人再要。后幸得一户人家收养,虽需每日勤工,节假日也不得休 但只是活着,就已经十分庆幸了。
原本看到佀朵川举手,就已经在收拾东西准备下课的老师看到苏小安也举起了手,老师便把矛头对准了她。老师名叫李国岩,早已年过四十,是十足油腻的中年大叔形象。虽然用油腻这一词形容老师这一神圣职业不太妥当,但是熟知他的人都知道,这是一个十足的恶人。早年混迹社会,时常参与打架斗殴等恶性事件,甚至还因此蹲过监狱,放出来时仍死性不改,而后通过层层关系,顺利免试成为了一名中学教师。
相传,关于苏小安的一些流言有相当一部分就是从他这里传出去的。李国岩大步流星的走下讲台,径直朝苏小安走去,只在路过佀朵川时,示意其放下手。在来到苏小安桌前时,同桌陈浩洋早已吓得冷汗直流,一动不动,身体僵直住了。反观苏小安面不改色,一手依旧高举,面对李国岩,一字一句道:“老师,我说下课了。”
李国岩面露怒意:“就你听见下课铃了是吧?这么急着下课?是赶着去投胎?”李国岩转身回到讲台,宣布道:“好,同学们下课,苏小安自己留在这里,什么时候我说走,什么时候才能走!”话音未落,便人去楼空,临走时分,只有佀朵川回头看了她一眼,当然,也只是一眼便消失在人群中。李国岩也走了,他才没心思留在这里和她耗,有这时间打打牌,逛逛窑子才是他心之所愿。
苏小安就这样一个人坐着,没有离开。外面的天很蓝,风也很温柔。“真是一个好天气呢”苏小安喃喃自语,“为什么非得是今天呢?但好像也只能是今天了。”很快天就暗了下来,不会有人来接她的,他们从不在乎。
这时,苏小安抬头看了一眼时间,随后起身向外面走去。夜晚的风也很温柔,傍晚的蝉也开始鸣叫,多么美好的盛夏。苏小安站在走廊边,贴着墙站着,眼睁睁看着太阳的落幕,闭上眼睛,深呼了一口气。“呼!”她扯了扯衣袖,有点不合身,但她不在乎,扭头朝楼梯走去。
并没有向下走,她不想离开了,不!她转身朝上走,她要离开这里。苏小安的教室只是在二楼,这栋教学楼很高,大概有六层。她的脚步很轻,只是用脚尖轻点阶梯,但每一步都走的很沉重。苏小安瘦瘦的,像一个行走在夜间的精灵,是一个拥有悲惨命运的温柔神明,她不属于人间。
真的是这样,她永远不卑不亢,只是在这一刻,实在忍不住哭泣。她太难了,从小丧母,她没有哭;多次被交易买卖,她没有哭;吃不饱饭时也没有哭;一个人时伤心难过也没有哭;遭受欺凌时更没有哭。她太坚强了,只是这一刻,实在是忍不住。身躯一软,扶着栏杆放声大哭,没有人会听见,就算听见也不会在意,哭声整整持续了一分钟。
最后就只剩短暂的呜咽和抽泣,这时的月亮已经越过树梢,月光透过教学楼四层的走廊直直地照在苏小安的身上,从脚踝到白色裙摆,再到不知是被汗水还是泪水浸湿的长发,最后停在了苏小安的脸上,她的眼睛就像月亮一样弯弯的,在月光下就像两枚被镶嵌在皇冠上的珠宝,闪闪发光。
没有时间了,苏小安扶着栏杆站起身,整理了一下头发和裙摆,还是爱美的。平时脏兮兮的,像个小男孩,在今天这个日子通常学生是不用穿校服的。和往年不同,苏小安这次穿上了一件白裙子,尽管看上去不是那么合身,但整体还是很美的,就像月光一样白!
时间在过去,当苏小安来到楼顶时,月亮也到达了最高点,像一位穿着白裙子的少女,俯瞰着世界。此时,苏小安也俯瞰着世界,以前都是抬头看世界的。风吹动着黑色的头发和白色的裙摆,好冷。“很快就不冷了。”苏小安安慰自己道。
走到边缘时转过身来,对面刚好是来时的楼梯,门半掩着,里面的无尽的黑暗,在苏小安眼里是那么可怕,可是她自己本身就是从黑暗中走来的,又何必畏惧呢?苏小安做了一场梦,梦里有个大床,软软的,她毫不犹豫地反身躺了下去,哪怕只是在梦里只要有片刻的真实触感,就值得!触感很真实,真实的可怕,像做梦一样。
躺下的苏小安眼角有一滴泪划过,划过嘴角时苏小安露出了久违的笑容,是甜的。“夏天怎么会有人放烟花呢?”远处的街上有个小女孩扯着妈妈的裙子问道,“妈妈快看,和你的裙子一样。”小女孩接过妈妈手里的棉花糖,嘴角流露出幸福的笑容。虽然一不小心弄脏了妈妈的白裙子,妈妈也只是假装生气,真是美好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