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晨时,三人便继续赶路,云殊明显看见李菁程眼底的青黑,两匹马,阿欢不会骑马,云殊便主动带着阿欢,速度只能放慢了些,原是打算五日赶到襄阳府的,硬生生赶了七日,白日马不停蹄地赶路,夜间几乎是侧夜无眠,到达离襄阳城还有十几里简陋的食肆时,云殊便道坐下休息,吃点东西再赶路,李菁程已经瘦了一大圈了,本还有这肉的脸,现在消瘦的能看见骨骼,已经快和流民的模样差不多了,云殊人也萧条了,只不过没有李菁程明显罢了,阿欢还是和从前一样
常欢得知她们又要回到襄阳老家,也很高兴,这次回去没有危险,正好可以给爹娘还有弟弟立一块碑,明年回来还有地方可以祭祀,只是不知他们是否魂归故里了
三人坐下吃着酒菜,就听隔壁桌的几个大汉在讨论襄阳这场洪涝的事
“咱们这里天高皇帝远的,哪有人管啊,城中饿死的流民都快堆成尸山了,每天我看那都有官爷往城外运尸体,可真是苦啊,咱们还是去开封找份差事做吧”
“是啊,这真是天灾要人命,老百姓的命都不是命”
“这要是再不运粮食就和冬衣来,咱们襄阳就要变成死人城了”
李菁程听到几人的谈话,不由皱眉问道
“这位大哥,官府难道不开仓赈灾吗”
说话的那位大哥看了李菁程一眼,道
“你有所不知,襄阳的粮仓粮食早在几个月前就已经发完了,每月多时有几百石粮食运进来,少时连粮食的影都看不见,且襄阳又是湖广受灾最中之地,哪里还有粮食可吃,冬衣可穿”
怎会如此,朝廷下令给每个城的粮食有五万石,又有京师和各地诸多学子每人捐四十石粮食运上,怎么到了襄阳就剩下几百石粮食了
“大哥,你可曾听说有个姓徐的大人上月来过襄阳”徐鹭是上个月失踪的,却是这个月京师才收到信
“这个未曾听说,我只听说朝廷来了个好似姓庞的大人,不过也从来没有来过我们襄阳,听说那个姓庞的大人现在在荆州”另一个大汉道
怎么可能,莲清明明是随庞大人一起来了湖广,怎么会连他的名字都无人知晓
“多谢两位大哥”
那两位大哥看他们要离开了,便好声劝慰道
“二位小兄弟,我劝你们还是不要进城了,城中十分危险,四处都是流民,他们饿急了可是会杀人食肉的”
他们两人看这两位小兄弟细皮嫩肉的,进去恐怕会有危险
“多谢两位大哥提醒,只是我二人有要事要进城,就此别过了”
有位大哥还想说些什么,就被另一个人拉住了
“别说了,咱们现在自己都养活不起自己,还有空管别人,他们要进去送死,我们还能拦着不成”
“唉”
两人便朝反方向走了
李菁程内心有些恐慌,并不是因为方才两位大哥说城中有危险,而是竟然无人认识莲清,云殊也很疑惑,只不过现在不是多想的时候,他们必须尽快查清此事
“抹上”云殊从地上抓了一把泥土,抹在李菁程的脸上,身上,到处都是,阿欢看他们的举动也学着将自己身上摸的黢黑,还往头上放了几根杂草后抓了又抓,她知道他们是要伪装成流民,这样或许会减轻几分危险,一路千辛万苦来到这里,他们早已经狼狈不堪了,包袱里还有一些干粮必须要藏好,她这一路过来,知道有些流民真的就如那位大哥说的毫无人性,人饿到极致真的会吃人
三人拄着用树枝撑起的拐杖,他们一路过来饱经风霜本就瘦弱,现在一看更像是流民了
马儿一早就在来食肆前就已经藏好了,现在他们要徒步进城,现在的襄阳已经不能看作一座城了,就连城门也许人看守,他们三人刚走进去的时候便有一群流民如饥似渴地看着他们,而面对这样的恐怖的注视只有比他们更加凶狠,他们才不会轻举妄动,李菁程,云殊和常欢三人就像洪水猛兽一样死死盯着那群流民,李菁程擦了擦嘴角没有的口水,伪装这种事她常做,尽管遇到的这群人不同,她也不会轻易露出马脚,云殊不必多说,而常欢她本就是流民,无需伪装,她更明白一个流民该有的眼神,恐慌以及凶残
那群紧盯着他们的流民终于收回眼神,那里人恐怕是比自己还可怕,走了这么久还能开到这里,一路上吃了不少人吧
三人找了个人少的角落坐下,城中的腐尸味极为浓重,整座城真的如那位大哥说的一般已经快成一座死人城了,仿佛被头顶的乌云笼罩住,永远不见晴日,房屋建筑都被冲塌了,到处都是断横残壁,哪还有曾经皮公说的“襄阳无限烟霞地,难觅幽奇似此殊”那番景象,只剩下襄阳城下哭声哀
“云兄,你可有办法找到莲清”襄阳这么大,该从何找起,莲清又在哪里
“襄阳知府左翰”
这襄阳城内谁都可以不知道徐鹭的下落,唯有左翰他必须知道,徐鹭本在汉阳府赈济,为何突然跑到襄阳府来,听闻他要来襄阳知府不可能不知道他会来,他们必须赶紧找到左翰查清楚此事
“如何能见到他”若是她还在京师相见左翰直接登门拜访就好了,可现在她不在京师,更没有什么证据证明她爹是吏部尚书,左翰怎么可能会见她
“左翰以前是我的爹的门下弟子,我曾与他打过几次照面,不过想要见到他这样的托词不够,必须威胁他与我们见面”首辅云中山的学子广布天下,四年前,左翰在他曾在他家中短住过几日,那时他还不是什么襄阳知府,只是个小小的给事中,经过这几年他爹的提拔,才坐到了如今襄阳知府的位置
“好,我知道怎么做,等天色晚些,我们就登门采访”李菁程点头,忽然看云寂闻哪哪都顺眼了,要钱有钱,要关系有关系,若是自己一人独自来此,一路上肯定是要吃不少苦头了
三人所在角落里,等待着黑夜到来,来之前他们就已经吃过饭了,不过现在几个时辰过去了,腹中早已空荡荡的,现下谁都没有开口说饿,他们必须盯紧周围一切事物,不容出任何差池
等到众人都已经睡着了,周围也黑灯瞎火的时候,三人偷偷的离开了这里,襄阳城内的结构布局他们不清楚,知府大人的府邸更是不知座落在哪条街上,三人也不敢分头行动,只能在黑夜里开会穿梭,寻找着挂着知府牌匾的大门
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让他们三人找到了,门外依旧有侍卫把守着,和他们白日待过的城东比起来,这里看上去焕然一新,看不出几个月前曾被大水给冲击过
“云兄”
两人相视一眼,便知晓对方心里所想,李菁程手中紧紧握着一柄匕首,是她出门前就藏好拿来防身的,现在终于起作用了,凭借着这么多年被她爹打的经验,这身手闪躲还是非常迅速的,几步便闪身出现在门口那个两个侍卫的身前,侍卫立马便发现了她,她的目的不是打架,只要足够威胁就好,以她最快的速度将匕首横架在其中一个侍卫的脖子上
“我要见你们左大人”云殊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侍卫吓得快昏厥过去了,觉得脖子上的利刃又近了几分,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小命就在恍惚一瞬间
“还不快去”
另一个侍卫没有办法,只能进府通传,过了许久才见那侍卫走出来,道
“我们大人说不见!”
刀架在脖子上的侍卫此时更是害怕的冷汗淋漓,不敢乱动
“给你们家大人带句话,就说玉雪窃玲珑,纷披绿映红”
那个侍卫还在犹豫,大人说了不见,再进去通传,这……
“快去啊!”
被威胁的侍卫赶忙焦急道,那个侍卫没有办法,只能再次去通传
果然,这次快多了,那个侍卫很快便走出来,这次他的态度恭敬了许多
“二位公子,我们家大人有请”
云殊的眸色幽深,面上无表情,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左翰这时从内屋套了一件衣裳赶紧到正厅会客,看见云殊之时,赶紧上前给他行礼
“云二公子,老夫不知原来是您来了,有失远迎,真是该死”
“还不快去准备着茶水和点心来,再收拾两间客房出来”
下人领命,李菁程仔细看着这个知府大人,脸四四方方的,脸上露着笑,看上去极为恭敬,五十上下的年纪
“无妨,是在下深夜叨扰左大人了,还望海涵”
左翰哪敢说什么叨扰“哪里的事,云二公子能来老夫这寒舍,着实是蓬荜生辉”
“云公身体可还安好”
“劳左大人关心,家父一切安好”
“那便是好啊”
……
两人寒暄了一阵后,云殊才聊起了正事
“左大人,在下听闻徐阁老的爱子在襄阳失踪了,我与徐兄也算是旧相识,不知左大人有没有有关徐兄的线索”
左翰眼皮跳了跳“哦,徐公子一月前确实来过这里”
李菁程的心跳快了几拍,来过那就一定会有消息
“只不过,他就在敝府待了一夜便说汉阳府有急事要回去商榷,老夫也不便多留,差人将他送到城门外,他便离开了,前几日确实有官府的人来寻过徐公子,问起徐公子的下落,只可惜老夫也不知徐公子如今身处何方”
云殊道“不瞒左大人,我们二人此次前来是寻徐兄的,还望左大人明日带在下去徐兄住所看看,以及左大人差人送徐兄所在之地”
“这是自然,徐公子失踪之事,老夫也差人去襄阳外围方圆十里都寻了个遍,也是未曾找到徐公子啊”左翰叹息道
云殊点头,左翰说的他也不全然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