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在太阳落山之际,永宁城中侥幸得以幸存的官兵们会同城中自告奋勇的青壮们终是停止打扫血腥狼藉的正面战场,默默退回了城中。
虽然拥兵数万的水西大军确实如潮水一般退去了,但谁也不敢保证这是不是故意示以敌弱,暗地里又在谋划新的阴谋。
但不管怎么说,残破不堪的永宁城终是恢复了些许"生气",泥泞不堪的街道上也出现了些许百姓的身影,城中紧绷的气氛好似也是缓和了不少。
位于府城正中的"巡抚衙门"内,已然梳洗完毕的四川巡抚朱燮元及城中的诸位武将们齐聚一堂。
相比较前两日,今日能够出现在官厅中的身影肉眼可见的少上了不少,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这些人去了哪里。
"秦拱明!"
少许,四川巡抚朱燮元清冷的声音便是在官厅中响起,也打破了此间压抑许久的气氛。
儿郎们伤亡过大,他终是要寻个由头,来转移众人的注意力,免得水西狼兵卷土重来,城中将士们毫无士气。
"卑职在!"
不多时,一道沉稳的声音便在众人的耳畔旁响起,已然褪去一身甲胄的秦拱明也缓缓行至官厅正中。
放眼瞧去,秦拱明除了脸颊及手臂受了几处刀伤之外,身上倒没有什么致命伤,整个人在梳洗一番过后,竟是显得"生龙活虎"。
与他相比,四川总兵林兆鼎便是显得没有那般幸运,整个上半身已是被绷带包裹着,腿上也受了一处刀伤,走起路来都是一瘸一拐的。
"战场公然抗命,该当何罪!"
迎着秦拱明有些茫然的眼神,朱燮元便是朗声问道,声音很是凌厉。
"督抚?!"
"大人!"
此话一出,官厅中便是一阵哗然,不少武将都是面露诧异之色,秦将军虽然战场抗命,但目的却是为了将活命的机会让出来。
怎么瞧朱燮元这意思,是打算秋后算账呢?
"卑职,知罪。"
没有想象中的争辩,秦拱明只是错愕了片刻,便是低下了头颅,不敢与朱燮元那双凌厉的眸子对视。
他明白朱燮元的意思,彼时局势正是危急的时候,若是由他领兵突围,当由极大把握突破水西狼兵的防线,将永宁失守的消息报予泸州及成都府知晓,以至于朝廷不必过于被动。
但他却是选择战场抗命,命令麾下士卒护送朱燮元突围,虽然从表面上看此举是将活命的机会让了出来,但朱燮元年事已高,又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士卒们定然要分出不少精力去保护他。
如此一来,突围的可能性便被降低了不少。
若是今日的水西狼兵没有选择半途而废,而朱燮元等人又没有成功突围,那泸州及成都府便像一张白纸,拿什么阻挡这些悍不畏死的水西狼兵。
毕竟,朱燮元可是将成都府所剩不多的兵力尽皆带到了永宁。
"知罪便好.."望着眼前丝毫没有争辩的武将,四川巡抚便是轻轻颔首,眼中也是涌现了一抹复杂之色。
"督抚大人!"
像是猜到了朱燮元接下来要做什么一样,本是行动不便的四川总兵林兆鼎竟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颇有些惊慌的朝着眼前的文官说道:"督抚大人开恩呐!"
"今日守城若无秦将军,永宁危矣!"
听得此话,官厅中的其余武将也是反应了过来,不约而同的起身,朝着上首的文官急切说道:‘‘督抚大人三思…‘’
‘‘眼下我永宁正是用人之际,不若令秦将军戴罪立功…’’
城外狼兵虽是退去,但笼罩在四川上方的阴霾仍未散去,形势依旧严峻。
如此情况之下,骤然将领兵的主将撤职查办无疑会对城中的士气造成巨大影响。
‘‘秦拱明,你有何话说。’’
四川巡抚也并非真的有意惩处面前这位武将,不过是担心日后朝中会有人拿此事做文章。
‘‘卑职愿戴罪立功。’’
见到周遭众人皆是为自己求情,秦拱明也是微微有些动容。
‘‘好。’’
‘‘日后朝廷援军若至,你当为先锋,不准推脱。’’
轻轻颔首,四川巡抚朱燮元遍将此事揭过,重新将炯炯有神的眸子投向身前的沙盘。
虽然已是过去了数个时辰,但朱燮元仍有些荒诞的感觉,那水西大长老安邦彦可不是优柔寡断之辈。
今日战事最为紧张的时候,他甚至萌生了殉国的念头,若不曾想占尽优势的水西大军主动退兵了。
更匪夷所思的是,这些狼兵甚至舍弃了前两日搭建的营寨,干脆利索的后退了十余里。
瞧其架势,好似是打算放过众人脚下的这座边陲小城了,但这又有些不符合朱燮元对于安邦彦的认知。
安邦彦心中究竟在作何打算?
也许是猜出了朱燮元心中所想,一旁的四川总兵林兆鼎便是轻咳一声,故作轻松的说道:‘‘再有一两日的功夫,我朝廷的大军便能赶到了。’’
‘‘届时,定要让这些夷人进退不得。’’
呼。
此话一出,本是如冰雪一般冷凝的大殿便是肉眼可见的消融,不少武将的脸上都是由衷的露出了笑容。
援军!多么难能可贵的字眼。
他们终是度过了最为难熬的两日,从数万水西狼兵的手中死里逃生。
只要朝廷的援军一到,萦绕在西南地区的乌云便会瞬间散去。
水西安氏也将犹如前些年的‘‘梁王’’奢崇明一样,彻底消失于历史的长河当中。
援军?
不同于官厅中如释重负的武将,四川巡抚朱燮元反倒是微微一怔,脸上也是露出了一抹思虑之色。
这会不会就是水西狼兵突然退军的真实原因。
他们在这些人在等待朝廷的援军,而安邦彦也在等待属于他的援军?
毕竟依着此前的消息来看,乌撒府及镇雄府的土司皆是有些蠢蠢欲动。
算算时间,这些人也快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