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起,闻卿荣就知道了闻权回来的消息。
传话的侍女是主院派来的。
卿柔请她晌午过去用饭,想来是念着他们父女半月未见,特地安排让他们亲近。
将用过的帕子丢进水盆,闻卿荣朝那侍女笑的不露丝毫破绽。
“知道了,你告诉娘亲,晌午我必定过去。”
侍女欢欢喜喜的行了一礼,退了。
等人一走,闻卿荣就拉下脸来。
才过了几日安生日子,闻权又回来碍眼,怎么不死在东洲!
因着满心不快,闻卿荣看谁都不顺眼,踹了矮塌旁的茶几,揪秃了花盆的叶子,连房檐上歇脚的鸟雀都得了她一顿骂,方才冷静下来。
赵家的事儿,闻权必然已经知道了。
平白无故的失了个盟友,他不可能不查。
皇城护卫司虽已经落入了太子之手,但闻权毕竟盘踞多年,想查出始末来也不是多难的事儿。
那他会怎么做?
是将此事挑破与她撕破脸还是再暗中对她下毒手?
又或者……
将自己摔进矮塌上,闻卿荣手指敲击在矮塌上铺着的鹤绒垫子上,无声却又莫名的沉重。
良久,她睁开了眼睛,笑了。
闻权行事向来谨慎,没达目的前轻易不会暴露真面目。
如今,他先失了用来挟制她的婚约,又废了简彦辰这面遮掩他结党营私的虎皮大旗,还丢了护卫司,双手双脚已然断了三肢。
眼下只怕是自顾不暇,对她再有怨恨也得暂且忍了。
他不会再做什么,相反,他得哄着她再哄着娘亲,做出一番其乐融融的假象来。
等三月之期到了,确定她回不去天玄宗,他才会另做他手。
而这个时间差,对闻卿荣来说已经绰绰有余了!
晌午时,闻卿荣特意换上了新衣裙,打扮的神采奕奕,出现在了主院内。
闻权来的比她还早些,此时正贴着卿柔身侧咬耳朵,不知说些什么,逗的卿柔眉开眼笑。
见闻卿荣进来,才赶忙推开了他,“荣儿来了。”
闻卿荣只当没看见,笑盈盈的上前,“娘亲。”
继而抬头望去,与闻权四目相对,片刻后垂眸行礼,“见过爹爹。”
“荣儿怎得这般客套?”
闻权笑呵呵的摆手,示意她起身。
又冲卿柔道,“有阵子没见,这一看,咱家荣儿真是个大姑娘了。我还只当她是幼时一手抱在怀里的小丫头。”
“你不想想她都是及笄的年纪了!”
卿柔哭笑不得,却也因为他的话想起来旧事,神情更柔软了几分。
“细细想来,咱们也做了二十年的夫妻了,这一路走来当真是不易。”
闻权重重点头,满脸感激,“是啊,也真是辛苦夫人。难为你一不通庶务的大家小姐将这家里里外外操持的这般好。”
卿柔不由得眼圈一红,撇过头,“咱们夫妻一体,算不得什么。”
“夫人……”
……
闻卿荣沉默了。
虽说早就料到了这幕,但真看在眼里,还是把她恶心的够呛。
闻权是真能装啊!
有这本事不去做个伶人,反倒在战场上拼杀,真真是委屈他了。
腹诽片刻,闻卿荣也凑了上去,“听说爹爹去东洲剿匪,可伤着了没?”
说着,她一甩帕子,做出一副擦拭眼泪的模样。
“自爹爹走后,女儿真真是日夜挂念,夜不能寐,如今见爹爹平安归来,这颗心才算是落了肚了!”
一番话说的是抑扬顿挫,一曲三折,只把卿柔都看傻了眼。
东洲,有这般险恶吗?
闻权也是被她恶心的够呛。
明知道闻卿荣趁他不在,把他的护卫司拱手送人,还搅和了他跟赵家的关系,摆明了跟他对着干。
他此刻却一个字也不能往外说,还得看着她演,气的好悬没把手下的扶手捏碎。
胸膛起伏了好一阵儿,闻权才硬挤出了一抹笑,“荣儿不必挂怀,爹爹无事。有荣儿这般记挂,爹爹真是有福气啊!”
“爹爹这话说的是。”
闻卿荣撂下帕子,笑的更是贴心,“有娘亲这样好的妻子又有我这般好的女儿,爹爹的福气,整个启国也无人可比呀!”
这福气给你要不要?!
闻权气的磨牙,却也得忍着,笑着点头。
“正是,正是!”
“你俩可真是……不害臊!”
卿柔是受够了这俩人的自夸自擂,一个白眼甩过去。
“传饭!”
一顿饭吃的是其乐融融,除了闻卿荣父女俩没完没了的互相夸赞,把卿柔恶心到了外,其他的别无挑剔。
等闻卿荣一走,她就决定,日后一家人还是少在一处吃的好。
他们父女俩的关系已经够好了,不必再培养!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眼看着就到了中秋。
往常这时,天玄宗已经回宗一月有余,现在却仍旧停在启国。
作为太上长老亲传弟子的闻卿荣,也依旧毫无引体入气的迹象。
原本因着赵家流放安分下来的世家,又有了异象。
由赵宇盛之例,他们自然不敢明目张胆的逼迫闻卿荣让位,只是私下却派了不少旁宗子弟参加了天玄宗的民间选拔。
修行资源难得,寻常民间百姓便是有仙缘也未必有资源供其修行。
甚至某些偏僻之地,连宗门何时选拔都不得而知。
等到了被宗门发现时,也大多过了最佳修炼年纪。
天玄宗定下分流选拔的规矩,说是为着与皇室的渊源,何尝也不是给民间多一分的机会。
这时候世家子弟挤入民间,说是降维打击也不为过,把民间子弟原本就不多的位置又占去了大半。
早先天玄宗负责选拔的管事还未曾察觉,但见的多了,总有些眼熟的,自然也就认出来了。
很快,这事就被报给了太上长老同时也呈上了皇帝的桌案。
“混账!”
得知消息后,皇帝当即摔了他最喜爱的一方砚台。
“朕是亏待了他们谁家?犯得着干这种没脸的事儿?!”
“与民争利,亏的他们干的出来!”
“陛下息怒。”
黄可信给一旁的小黄门使了个眼色,让他们出去,自己却上前奉上了一杯茶。
“陛下关心百姓是好,可别气坏了身子。若不然,谁还能为百姓操心呐?”
皇帝身子顿了顿,转身垂眸,看黄可信笑得满脸殷勤,登时气笑了。
“你这老狗!惯会说这讨巧的话!”
却没再发火,接了他手里的茶。
沉思片刻,“把太子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