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坐在何知秋的车里,副驾上的林远声为了缓解紧绷的氛围无奈找了话题,“年前不是说车要换发动机?换好了?”
何知秋说道:“没,新的太贵,二手的没合适的,大修了一次。”
林远声叹了口气,“这车你卖了,我添点,咱换个新车吧。”
“不用,挺好开的。”何知秋说这话的时候正好踩着刹车,刹车片发出了猪叫声。
林远声摇了摇头,“车都在反驳你了。”
何知秋语气毫无波澜,“不是,车在说你听,我很好。”
戚彧乐了,冷着脸说着冷笑话,太...可爱了。
何知秋面颊染上了红,林远声一直提着的心终于放下了些,看来周英带来的负面情绪,有人帮这孩子抵消了。
停好车后,何知秋被戚彧叫住了,林远声自顾自的上楼了,还贴心地提醒,“你忙你的,我带着你家钥匙。”
“队长...”
“下班了。”
何知秋盯着他大衣上的第一个扣子,“下班了您也是队长。”
何知秋可以冷静地分析险恶的案件,面对自己的仇人她可以隐忍下愤怒,唯有对着戚彧,她总是慌乱的、不知所措的,她从未享受过青春,在朝霞的年纪里,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靠着心理医生才勉强能去集体里上学,眼前人即使是心上人,放不下复仇的自己又怎么能私有这月光。
戚彧毫不在意她说了什么,自顾自地拉家常,“我今儿个没换药。”
“嗯?药呢?”何知秋担忧地看着他的伤口。
“家呢。”
“哦,那你回家记得换。”
“太累了,回去就歇了。”
何知秋皱着眉,“今天都没休息?那你快回去睡吧。”
戚彧抬手揉了揉何知秋的头,“明早等我一起走,开我车,让你车歇会儿。”
“嗯。”
何知秋进了家门,自己舅舅在沙发上跟他伴侣解释今天不归宿的缘由,“小秋她个怂包,不敢独自面对戚彧,拉我来当灯泡。”
何知秋打算直接回房间,被迅速挂断电话舅舅叫住了,“站着,都留我住宿了,跟我聊聊。知不知道我不回家你大舅得找多少事儿?”
何知秋认真思考了一下,“回家后提前就寝时间?”
林远声拿起拖鞋,“反了你了。坐下,跟我聊聊!”
何知秋听话地坐下了,没等林远声说话自己先开了口:“舅舅我知道你担心周英对我的影响。你我都是学犯罪心理学的,我就不说冠冕堂皇的话了。什么我放下了,我挺好的,就不说出来骗你了。十五年前,我没有在爸爸的灵堂上结果了他。”
林远声回忆起十五年前表哥灵堂上的令他肝胆俱裂的场面。
林远声刚刚将嫂子送上回家的车,心里记挂着不吃不喝不言不语却坚决不离开的侄女,他往灵堂赶,听到了哀嚎声。殡仪馆出现这种声音很正常,可是林远声没由来的心慌,他跑回灵堂,看到地上躺着的捂着下体打滚的周英,而他的侄女,那个曾经开朗活泼的女孩儿,眼里泛着红,脸上带着恨与怒,高高地举着烛台,眼看就要刺向地上的人,“十五!”林远声飞扑过去,抱紧了侄女,“好孩子,放下,不要这么做!”
何知秋拼命地挣扎着,“我要杀了他!我要为爸爸报仇!”
林远声紧紧地箍着怀里的孩子,“十五,你听我说,如果,你杀了他,你的父亲再也无法昭雪。他本是荣誉战士,立过二等功,下葬时可以裹着军旗的,我们去查明真相,把这份荣誉还给他好不好?”
何知秋手里的烛台掉在了地上,“还可以还爸爸清白?”
林远声拍着她的后背安抚道:“可以的!可以翻案,你忘了舅舅上的公安大学。”
“我等到今天就是等着为爸爸昭雪。所以,舅舅,周英出现了,我承认我状态并不好,但我不会发疯,我同样不会放弃复仇。”
林远声上手就敲她一个脑瓜崩,“自作什么大聪明呢?谁想问那个牲口玩意儿?我要问你和你队长戚彧什么情况?搞对象呢?”
何知秋起身就要走,被按下了,“回答问题!”
何知秋觉得自己像是一个被抓住早恋的学生,干巴巴地回答:“没谈恋爱。”
“哦,那就是暧昧期。”
何知秋没再说话。
林远声像发现新大陆似的,“默认啦?”
何知秋一本正经地说:“舅舅,很晚了,睡吧。万一明天你能回家了,该没体力应付大舅了。”说完一溜烟儿跑了。
林远声扔出了自己的拖鞋,“你个倒霉孩子!”
看着紧闭的房门,林远声卸下来不靠谱舅舅的伪装,面色沉重下来。十五年前他说为表哥昭雪,是想稳住侄女的情绪,可是这件事情变成了他家孩子的精神支柱,这些年他看着何知秋越来越独,面上也越来越冷,他愈发地担心,如果无法为父伸冤,这个孩子会走入怎样的极端,而如果完成了,这个孩子还有动力...活下去吗?戚彧...请爱护我家的孩子啊,她实在是太苦了...
第二日清晨,戚彧起床后,不小心伸到了伤口,揉着脖子,想到昨夜何知秋不搭茬换药的情形,心里有些涩然,想着见面后捏捏她的脸来解气。
门铃响了,戚彧刷着牙本以为是快递,打开门,看到杵在那儿的何知秋,“队长,我来帮你换药。”
戚彧当时手持牙刷,嘴里还含着漱口水,早起后头发都没整理,毫无形象,羞耻感从脚底涌了上来,想瞬移回屋里换衣服,但他怎么也不舍得将人关在门外,将人迎了进来,安置在沙发上,自己跑回了屋里,收拾妥当出来后,看着自家客厅里的人,他心间涌上了无限的满足。
戚彧坐到了何知秋身旁,递去了纱布和药。
何知秋为了便于换药与戚彧挨得很近,此时她眼里、心里只有伤口,没注意到她贴近时,戚彧滚动的喉结。
何知秋不用香水,身上只有淡淡的洗发水味道,偶尔会混上一点轻淡的烟草味,有些醉人。伤口处涂上了新药,又沙又麻,戚彧忍着,何知秋注意到他暴起的青筋,想都没想,按着弟弟受伤疼的直哭时的处理方法,冲着戚彧的伤口轻轻地吹气。
戚彧人直接麻了,何知秋为他换好纱布后,抬眼,才反应过来两人离着有多近,何知秋回想起梦里的那个吻,怕自己为色冲昏头脑将人压了,赶紧退开,却被戚彧掐住了脸,倒是不痛,但过于暧昧了,她都担心自己渐起的心跳声会引来戚彧的注意,“队长,松开。”
戚彧没听她的掐住了她的另一边脸,平时的酷哥有些耍赖,“现在早7点半,没到上班时间。”
何知秋又怎会不明白他的意思,忍着羞开口:“戚彧,松开。”
戚彧满足地笑了,松开了作怪的手,却没离开人家脸颊,留在原处帮她揉按,他挨近了,“看看掐没掐红。”
“我不容易红。”何知秋说完将脸颊上的手薅了下来,平时清冷如月的脸上一瞬间露出了羞恼的表情,戚彧收在眼里,为她担忧的心放下来不少。
“这什么?”戚彧指了指她带来放茶几上的东西。
“给你带的早饭。”
“你陪我吃。”
何知秋拒绝,“舅舅让我陪他,队长,停车场见。”
“那就一起走吧,你开,我在车上吃。”没等何知秋拒绝,戚彧套上大衣,登上鞋子,走掉了。
何知秋只能跟在他身后,给林远声发微信,停车场汇合。
林远声看到戚彧手里拿的东西问道:“小秋,你怎么不陪你队长吃过早饭再出来?”
何知秋从未经历如此打脸的尴尬时刻,只得装作没听见,启动了汽车。
到了警局,几人不再玩笑,按照原计划,戚彧、林远声一同审讯石有才。
审讯室外李文文安耐不住问道:“秋儿啊,你能说说为什么你这么肯定石有才还没有安葬石倩?”
众人都看向何知秋,而她看着单面玻璃里的面色哀戚、表现的生无可恋的中年男子,缓缓开了口:“在心理学角度人在面临死亡时有五个过程,否认、愤怒、交涉、抑郁最终是接受,石有才现在处于第二个阶段——愤怒,他愤怒恶人的残暴,愤怒自己的无能为力,愤怒世道的不公,他没有接受女儿石倩的死亡,所以我认为这位痛苦至极的父亲,还没有埋葬自己的孩子。埋下去了,成了一个碑了,就真的是阴阳两隔了。”
审讯室里,戚彧、林远声的态度很平和地与石有才交谈。
“石先生,鞠意林已经被逮捕,但是我们现在没有决定性的证据送他入狱。”
石有才听完林远声的话,又哭又笑,果然和恩人说的一样,这些警察,都是废物,酒囊饭袋,“放了我!放了我!我去杀了他!”
戚彧安抚着他,“老汉,你冷静下来,听我们说。决定性的证据是存在的,就是你女娃石倩的遗体,你还没有下葬她吧,遗体在哪儿?只要我们能找到遗体,法医一定能通过尸检找到蛛丝马迹,凶手不会逍遥法外的。”
石有才不信任警察,“你怎么知道女娃她还没下葬?!你们想对她做什么?!她已经受了很多苦了!你们休想碰她!”
林远声言辞恳切,“石先生,我有个侄女,她擦破点儿皮我都心疼半晌,您看到石倩的遗体时会有多么的绝望,我想象不出。我知道您在为女儿的死亡而愤怒,我不会劝您放下这份愤怒,只有犯人得到惩罚,您的愤怒才有倾泻口,您想杀了鞠意林为孩子报仇,而我们警察想找到石倩的遗体就是想帮你报仇。请您相信我们。”
戚彧说道:“老汉,我们警局有全市最厉害的法医,他曾经跟我说过,遗体是死者留在世上的遗言,有他在,石倩的遗体不会被损害,他也一定会找到关键证据为您和石倩伸冤。”
石有才痛苦地流着泪,“你们真的会为我的娃报仇?”
“会。”
“你们不会再害她?”
“不会。”
“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