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乾说,陈曼是和郁欢同年同月同日生的,是郁欢最好的朋友。
郁乾说,陈曼是私生女,他对这个女孩子更多的是同情和心疼。
郁乾还说,他们在巴黎遇见是意外,异国他乡,遇见认识的人。男女之事,就那么简单。
“她行程结束,我本来想让她和我一起去意大利。”郁乾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了乔虞,包括那枚戒指,包括他一开始想要负责的心,在乔虞面前袒露无疑。
“那为什么,你们在巴黎分道扬镳?”乔虞很想知道,既然郁乾下定决心要带陈曼去意大利,乔虞也看得出陈曼真的很在意郁乾。
原本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为什么最后他们会分道扬镳。
郁乾的眉头微微拧着,前头他都可以毫无波澜的叙述出来,不带一丝感情,就像在说别人的故事一样。
但这一段,他情绪有很大的波动,眼眸微动。
乔虞明显感觉到了他情绪的起伏,道:“你不愿意说,也没关系。”
她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其实你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解释也可以。我要是相信你,你一言不发我也会相信你。我要是不相信你,你就是满嘴跑火车,我也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听到。”
身边的人都说乔虞很极端,不管是性格还是为人处世,elijah说她这样的性格很容易受伤。
就算是再爱你的人,也会有对你说谎的时候,她的百分百信任就是百分百把刀柄递给别人,刀口对着自己。
可是乔虞说,如果真的爱她,就不会把刀捅进她的身体里面,看不得她受一点伤。
郁乾也站了起来,她往他那边走,轻轻地靠在他的怀中,手放在他精壮的腰上。
“郁乾,你和陈曼的事情是在我们正式订婚之前,所以我不怪你。”她轻靠在他的胸口,最靠近心脏的那个位置,“我也说过,不管你做任何决定,我都不会怪你,谁让我这么爱你呢?”
他的手抚在她的肩头,刚要开口,门铃响了起来。
乔虞很快地从郁乾的怀中出来,“应该是客房服务。”
是客房服务,送来了早饭,乔虞看着郁乾吃完,然后坐在椅子上也没有送他去门口。
她说不想送自己喜欢的人去见另一个女人,怪讨厌的。
但是很快的,乔虞又听到了脚步声,以为是去而折返的郁乾,回头的时候,才发现是elijah。
elijah把乔虞满脸的失望纳入眼中,他刚才在门口和郁乾擦肩而过,便知道乔虞到底是因为什么而失落。
“elijah,你说,如果我不结婚了,我爸会不会气炸了?”郁乾是父亲最满意的女婿候选人,当然,首先是因为乔虞喜欢,其次才是因为他的满意。
elijah看乔虞脸上并不像在开玩笑的表情,冷硬的脸上闪过一丝意外,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你就告诉我,我爸会不会生气?”
“先生希望你快乐。”
“你说话真是无比的官腔,真不喜欢和你聊天。”她从椅子上起来往客厅走去,客厅里面似乎还残留着郁乾的味道。
elijah跟着乔虞往客厅走去。
“那你觉得,郁乾爱我吗?”她侧头问着他。
“这个问题,你已经问过我不止一次,他爱不爱你,你应该去问他。”
“就是不能问他,所以我才问你的啊!”乔虞瞪了他一眼,“一旦我去问他,就显得我特别的做作矫情,就和其他女人没有半点区别,可你知道,我最讨厌被人把我归于‘其他女人’这一类了,所以,你告诉我,郁乾爱不爱我?”
elijah茶色的眼眸当中尽是深不见底的情绪,“我不知道。”
乔虞哦了一声,似乎有点失望,“原来你也不知道啊。”
是“也”,也就说明,她自己也不知道。
“乔虞,如果……”他叫她乔虞。
但话没说完,就被她打断,“我乔虞怎么会纠结在这种问题上呢?真不像我。你说,今天你要带我去哪儿玩?”
elijah收起刚才已经到嘴边的话,转而换了语调,“沧海。”
……
越到手术的日子,陈曼的心情却愈发的平静。
先前总是觉得身体这里不舒服,那里不舒服,连带着负责她的医生和护士都高度集中,生怕这位患者有什么问题。
但是这两天,除了做一些常规的检查之外,她也没觉得哪里不对。
大概,就是因为先前太想要这个孩子,所以任何一点不舒服都会被放大,心中惴惴不安。
现在倒好了,知道周二就要做手术拿掉它,也不用担心吃药或者检查会对它造成任何的伤害。
反正都是要离开的,反正都是不被祝福的。
“咚咚咚——”病房门被人敲响,估摸着应该是席医生,她让他进来。
门打开了,进来的却不是席医生。
郁乾。
她在心中默念这两个字,脸上是平静如水。
郁乾沉默着走进来,顺手把门关上,他的手中拿着一份文件。
开场没有嘘寒问暖,是直奔主题的直接。
“我刚才找过你的主治医生,他给我看了手术同意单,上面是楚非池的签名。”他把那份楚非池签过字的手术单放在陈曼面前,“我让他重新开了手术单,上面有我的签字。”
两份手术同意单,一份是楚非池的签字,一份是郁乾的。
“既然做出了这个决定,作为孩子父亲,这个名就应该我来签。”他利落毫不拖泥带水,“如果你觉得没问题了,就在上面签名。我会陪你到手术结束,后续的护工,我也安排妥当了。”
尽善尽美,就像那年她帮郁欢挡了一刀住院,郁乾也安排地妥妥当当,完全让人挑不出一丝一毫的毛病。
陈曼静静地听着,心情由先前的悸动到现在的平静。
郁乾回来就是为了解决这件事,也是她希望能够解决掉的。
“关于对你身体上造成的上海,我无能为力,能做的,只能是金钱上的补偿。”他从西装内衬口袋里面拿出一张支票,放在手术单上。
陈曼一眼看过去,看到了上面的数字。
五百万。
当年,她从莫瀚文那边偷了五百万给郁乾,为此差点被莫瀚文打死。
现在,她想要生下这个孩子,最终却以要做手术拿掉它结束。于是郁乾给了她五百万。
她拿起手术单上的支票,仔细地看着上面的数字,目光却是落在他的签名上。
郁乾……
郁乾。
“钱我收下了,就当是你给我的补偿,以后我和你就再没有关系。”她知道,如果不收下这钱,她和郁乾之间还会断断续续,还不如收下这钱,来个一刀两断。
郁乾面色阴沉,暖黄色的灯光打在他线条冷硬的脸上,也丝毫没有暖化他的迹象。
他看着她小心翼翼地收起了支票,放在床头柜的钱包里面,放进抽屉里面。
“你若是想要钱,早和我说。”
冷冷的声音传进陈曼的耳中,没有温度。
她莞尔一笑,“我不是早和你说过,我和你巴黎的那三天,是你情我愿,我也没想过要从你那边得到什么。是我不小心留下了孩子,你到底是孩子父亲,要做手术拿掉它,你想要补偿它,这个钱,我为什么不要?”
“那你先前为什么骗我!”他的手撑在床尾的桌板上,面色阴沉得吓人。
大理的医院,他们见面,他告诉她,他要结婚。
他们在医院告别,可是半个小时后,他再度折返回去。
问她,孩子。
她说,和他在巴黎分开之后就吃了药,后来她回国,找了别的男人。
郁乾说,你可真是好样的。
“陈曼,把我玩得团团转,你觉得很开心?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手段这么多,一套一套的!”郁乾冷漠道,一双英眸中全是肃杀之气。
陈曼被他这一声加重了语气的呵斥给震慑到,记忆中,郁乾是个不会发火的人,不是说他没有脾气,是他对所有人都轻视到不愿意给过多的情绪。
但是眼下,郁乾真真实实地发火了。
“我就是这样一个女人啊,只是你不了解罢了!”
她满不在意的态度搁谁谁受得了?郁乾这么孤傲的男人都会被她激怒。
他两步走到陈曼面前,掐着她的脖颈,迫使她抬头看着他。
四目相对,她把他眼底所有的愤怒都收入眼中。
他也看到她眼中所有的不在意,无所谓。
忽地,郁乾松开了她的脖子,一瞬间,他身上所有的戾气都消失殆尽,再开口的时候,语气中没有任何的波澜。
“我不需要去了解你。手术结束——”
“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她接下他的话。
……
去沧海的路上,坐在副驾上的乔虞忽然间开口,道:“elijah,去医院。”
“不舒服?”elijah转头看乔虞,她面色正常,不似生病的模样。
但是很快的,他就明白她说的去医院是什么意思。
如同她先前不自信地问他,郁乾爱不爱她的时候是一样的。
她不放心,不放心郁乾和陈曼两个人在医院。
“我让你去医院!”乔虞看着elijah并无调转车头回去的意思,瞬间就有些生气,冲着elijah发了火。
但他完全没有在意乔虞的生气,甚至在无形之中加快了车速,他平时一个在马路上开车就开五十迈的人,在高速公路上也保持着最低限速。她常笑他好车子在他手中都是暴殄天物。
现在,他把车子开到一百二十迈,仪表盘上的转盘还在不停的上升。
“开这么快你疯了吗?”她不知道他为何忽然间像是失控了一样不受控制,儒雅温和的elijah像一头发怒的小豹子,是乔虞完全不认识的男人。
“乔虞,你问问你自己,从和郁乾订婚以来,你都做了些什么事?”
“我做什么和你有什么关系吗?”她冲他吼。
车子任然在不断的加速加速——
然后,他忽然间打了转向灯,把车子停在了紧急停车带上,因为惯性,乔虞重重的撞在椅背上,脑袋生疼。
“贺铭生!你信不信我让我爸解雇你!”话音刚落,便是elijah解开安全带,探过身子,把乔虞摁在副驾上!
“你问问你自己,一个郁乾让你做了多少丢人的事情?帮他料理琐事,帮他处理没处理干净的女人,整天患得患失!你乔虞真的这么缺爱?”
近在咫尺的气息压迫着乔虞,他猩红的眸子当中全是乔虞不熟悉的陌生,他没有往日的温柔儒雅,完全压住了乔虞的气势。
“我——”她哽住,被问到心坎里面去了,“我就爱郁乾怎么了?”
他记得当年,她也这样梗着脖子冲着他喊——我就爱贺铭生怎么了?
后来,她不再叫他“贺铭生”,一直叫他“elijah”,像其他所有人一样。
粗重的呼吸声渐渐的平复下来,elijah眼中的火气也慢慢敛了起来,他抬手,整理乔虞鬓角的碎发。
她毫不犹豫地躲开,眼中全是抗拒。
“好,既然你爱郁乾,我会让你完完整整地拥有他。”
……
葬礼上很多事情需要处理,每个人都累到眼皮子打架,明天是最后一天,怎么都要撑过去。
夜幕下,是最后一个守灵夜。
楚非池身披孝服跪在正厅前烧纸钱,还要时刻关注着厅内的长明灯,不能被风吹灭了。
沈水北拿着明天要参加追悼会的名单往正厅里面走来,也是心疼儿子三天里只有今天早上回去休息一下,他眼底的青色还未完全褪去。
楚非池见到沈水北进来,把手中的纸钱烧完,吩咐堂弟堂妹们继续,就起身往沈水北那边走去。
“这是明天出席追悼会的名单,你看看还有没有缺漏的。”沈水北把名单递给楚非池,又像是想起来什么,“这两天一直有人送花圈过来,匿名的,找人查了,是岑姗让人送来的。”
“明天我会多安排人手,不会让人打乱出殡的节奏。”
前两天沈水北忙到不着地,也就现在才有时间和儿子聊两句,她看了眼正厅里的人,然后把楚非池拉到偏厅里面。
“明天你爷爷下葬,你二叔他们压抑三天的情绪肯定会爆发,我不想你夹在楚家和欢欢之间,不管怎样,沈家都站在你身后。”五年前,沈家注资楚非池的航空公司。
五年后,沈家同样能让楚非池光明正大的迎娶郁欢。
楚非池只是揽过母亲的肩膀,“妈,你和爸一起走了三十年。我猜你心中肯定知道爸其实很在意你,很在意这个家,但他不知道怎么表达。”
话题忽然间转到沈水北和楚景行的身上,让她眉头一下子就皱了起来,“现在在说你的事情!”
“爸他其实很爱你,他对郁伯母,他可能都记不得郁伯母长什么样了。却记得每一次你下班晚了,不管他是在办公室,还是在家里,都会让人给你熬一碗冰糖燕窝。在天气干燥的时候让人每天给你准备冰糖雪梨汤……爸他只是不会说,你说他长得这么英姿飒爽,还要能说会道,那些小姑娘像狂蜂浪蝶一样地扑上去……”
“他敢!”沈水北严声道。
“对,他不敢。所以每次惹你生气,他都自动自觉地睡书房。你回沈家住的这几天,他都睡的书房,他年纪大了,书房沙发睡得不舒服,关节炎颈椎病都犯了。”
“臭小子!”沈水北瞪了楚非池一眼,心底也明白,就算再生楚景行的气,他们两个也不可能真的离婚。
其实他说的这些事情她都知道,她更在意的是一句——
楚景行可能都不记得林清欢长什么样了。
三十年了,她觉得自己也该释怀了。
更何况,楚景行和林清欢最亲的关系也不过是路上碰到了点点头。
想到楚景行,才发觉好一段时间没见到他,也不知道去了哪儿。
“你去睡会儿,剩下的事情交给我。明天会更累。”
“你晚上多穿两件衣服,觉得困了就让人顶你一下,不用守整夜。”在别的孙辈支撑不住半夜溜走的时候,他巍然不动地守在灵堂,学不会偷懒。
“嗯,我知道了。”
沈水北一步三回头,越老,越不放心自己这个儿子。
待到沈水北离开之后,楚非池才拿出手机给康为良打了电话。
“阿良,在原本安保基础上,再安排两倍的保镖,我不希望明天的追悼会出任何的差错。”
“是。”
……
第三天的守灵,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