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感受到李婉莹和谢钰之间的关系其实并没有在生完孩子之后缓和,相反的,我感觉他们之间的某种隔阂甚至更深了。
不得不承认,谢钰是有点本事在身上的,上次他们公司面对的危机如果放在别的公司身上,那都可以算得上是毁灭性打击,但是谢玉还是力挽狂澜,最终还是将新产品成功上市。
不过,李婉莹和之前计划的完全不同,她对于出去工作这件事情闭口不提,似乎之前懊恼没有办法出门工作的不是她一般。我有时候甚至都不想再在李婉莹身上呆下去了,我感觉她完全不再是之前那个朝气蓬勃的小姑娘了。
她的眼睛里不再有对于未来事业的野心,反而多了一些成为母亲的温柔。
坐月子的时候,我最害怕的就是通奶水。因为对于我来说,那就像是一种漫长而痛苦极刑,避无可避。
生产完之后,系统将我的疼痛值恢复到正常,我一直以为生孩子的时候是最痛的,但是从来没有想到过,生孩子只是生产这条万千大山中的第一座小山而已。
我们从产房里出来的时候,李婉莹父母雇来的月嫂已经在病房里等着我们,月嫂有时候会自言自语地说:“不出5天,估计就要涨奶。这个可是不好受的,要提前准备一下呀!”
涨奶?
这是什么?
我看着李婉莹在手机上几十条关于涨奶的搜索,说的大同小异,都指向李婉莹最关心的一个问题:疼。
晚上,躺在床上的李婉莹看着坐在床边的妈妈,最终还是忍不住问出来了藏在心中的疑问:“妈,我看网上说,涨奶很疼,通奶更疼,是真的吗?”
李母满眼心疼地看这这个初为妈妈的女儿,安慰道:“那都是她们夸大其词的,如果真的那么疼,为什么通奶的时候医生不在旁边呀?为什么通奶的时候不麻醉呀?没有医生/不麻醉,说明一般人都可以忍过来的。”
她像是陷入了某种回忆,又说:“我生你的时候,不也是这样子过来的吗?都是这样过来的,你也不用多么害怕。”
随着生产日子一天天过去,我感觉李婉莹的胸部愈来愈酸胀,最后终于变成了像是两个大石头的硬度一般,每翻一次身,胸部就撞在一起,疼得李婉莹眼泪都出来了。
“李妈,李妈,我胸好痛,感觉像两个石头一样......”李婉莹不知该如何是好,想要去揉一揉,但是痛得她不敢轻易触碰。
“哎呦,你怎么不跟早点跟我说!涨成这样了才吭声!”李妈闻声赶紧过来,让李婉莹平躺在床上,将所有衣服都解开,开始进行开奶。
这是李婉莹第一次有意识地在陌生人面前——哪怕是一个同性——面前袒胸露乳地躺在床上,但是此时此刻,她并没有别的什么想法,满脑子想地就是:
快点结束吧,快点结束吧。我要痛死了。
李婉莹已经疼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整个过程中唯一发声的就是不成音调的呻吟声。她的双手在止不住地颤抖,眼角地泪也在不断掉落。浸在枕头中,和汗液融合在一起。
那也是我第一次明白,什么叫做“咬紧了后槽牙”,太疼了,太疼了,太疼了。
“基本差不多了。”不知过了多久,李妈才停下手中的动作,然后说:“把孩子抱过来吧,吸吸奶。”
听见“吸奶”这两个字,躲在李婉莹躯壳里的我都忍不住从头到脚打了一个哆嗦。在我看来,婴儿的吸奶过程甚至和活剐没有什么区别。
“李妈,能不能用吸奶器......”李婉莹现在甚至抗拒孩子的接近,下意识地想要躲避她。
“但还是最好让孩子把奶吸出来,要不然对孩子以后地身体成长可是不好呀!”李妈犹豫道。
正好在这时,谢钰从门口进来,看了看面前地情况,有点不清楚,问:“怎么了?”
李婉莹看见谢钰,先暂时忘了之前地委屈,像是看见了救命恩人一样,哭着说:“我不想喂她了,太疼了,我受不了。谢钰,你能不能,你能不能跟医生说说,说我们不母乳喂养,好不好?”
谢钰听了这话,立马说:“行,你等着,我现在就去问医生。”
但是他带回来地话却不尽如人意:“医生说,刚生产完地这段时间最好还是要让宝宝吸一吸,要不然涨奶严重地话,可能会引发别的什么疾病,那就比现在吸奶更痛苦了,你忍一忍,忍一忍,好不好?”
李婉莹有些绝望,但最终还是从李妈手里接过孩子,将孩子地嘴放到乳头边。
孩子哪里懂得这些疼痛,嘴巴一碰到乳头,先天性让她嘴巴动起来。通过孩子地吮吸,母乳带着鲜血一同进入这个无知少儿地嘴巴,再被咽进肚子里。
“啪嗒”,似乎有什么温热地水落在了自己地脸上,幼儿无意识地拿手碰脸。
孩子一下下地吮吸,就像是拿极细地绣花针密密麻麻地深深地刺在乳头上一样,表皮皲裂,李婉莹甚至觉得,她现在和孩子融为一体了。
她是从我的身体里出来的。
她本是我身体里地一块肉,喝了我的血和泪,才变成了现在的她。
她又怎么不是我呢?
孩子终于吃饱了,心满意足地睡着了,终于被奶妈抱走了。
留下两个血淋淋的乳头和变成了“母亲”的李婉莹。
此后,李婉莹再也不会在喂孩子的时候磨磨唧唧推三阻四的了,相反,她就像是为了完成某项任务一样毫不犹豫地将孩子接过去,喂完奶之后再将孩子放回去。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就像个不带感情的麻木地机器一样。
就这样,一直等到生产完的六个月,等到女儿开始增加辅食之后,奶妈提出来可以让孩子慢慢戒掉母乳,但是李婉莹却像是着了魔一般不愿意,嘴里还说:“人家医生都说了可以母乳一直喂养到两岁呢,而且母乳就是要比奶粉营养呀,要不然我们安安为什么身体这么健康呢。”
奶妈没有办法,只好任由她去。
李婉莹坐完月子出院之后,本来还提了一嘴自己想要出去工作,但是父母还有谢钰都劝她,孩子还小,离不开妈妈的照顾,等孩子再大一点了他们也不会拦着她出去工作的。
李婉莹虽然不是很想和谢钰讨论自己的问题,但是爸妈都这么说了,那自然有一定的道理,所以她便安安心心呆在家里,一直等到孩子去幼儿园。
谢敛安慢慢长大,最开始学会的是叫“妈妈”,然后是“外公””外婆“,接着是”张妈妈“,最后,等到基本可以说完一整句话了,才叫出了第一声”爸爸“。
那时候李婉莹恰好在给女儿录视频,小女娃正正看着手机,然后口齿清晰地喊了一声:”爸爸。“
李婉莹很惊讶,将这个视频发给了谢钰。
当晚谢钰就早早下班来家和她们母女俩一起吃饭。
这是这么多年以谢钰回家吃晚饭地次数屈指可数,这竟然也可以算作是其中一次。
谢敛安被保姆带到一旁玩耍,饭桌上又只剩下李婉莹和谢钰两人沉默地吃着晚饭。
李婉莹想了很久,最终还是说:”安安也长大了,我准备去找个班上。“
”你?“谢钰似乎是有点惊讶她为什么会有这样地想法,将最后一口饭扒进嘴里,问:“为什么?是因为在家里了太无聊了吗?”
“不是,在家里照顾孩子也需要花费很多精力,但是我觉得这不是我想要地生活。”李婉莹放下碗筷,轻轻的吐出浊气,定定地看着面前地男人,说:“这不是我曾经想象地生活的模样。我生孩子前的二十多年的经历,我从小接受的教育还有我现在朋友们的生活方式,无一不在时时刻刻地提醒我:李婉莹,这不是你应该过的生活。”
最后,李婉莹对谢钰说:“我需要改变我现在的处境。”
谢钰不明白:”是因为我给你的钱不够吗?还是因为在家太无聊了?我觉得我现在有能力给你所有你想要的一切,我养的起你,我也养的起我们的女儿,你为什么还要出去工作呢?“
”是,你说的很对。但是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每天三点一线,我的生活区圈子就和孩子有关,这不是我想要的。我想要的,永远不仅仅局限于这个小家庭里。"
"可是安安张到现在,你从来也没有了解过市场,你难道就一定确定你十几年前学的东西就一定符合现在的市场风向吗?现在的你,和同龄的人比没有丰富的工作经验,和初入职场的人比,你也没有他们充沛的精力。你说现在不是你想要的生活,你怎么就确定出去的生活就是你想要的呢?“
这倒是问到了点上,谢钰的一番话下来,就像是冷水一样,直接将李婉莹想要出去工作的热情磨灭了七七七八八。
是啊,现在的自己,和同龄的人比没有丰富的工作经验,和初入职场的人比,你也没有他们充沛的精力,我拿什么和职场上的人竞争呢?
谢钰还在持续输出自己的观点:”而且现在经济下调,就业形势极为严峻,很多名校海归毕业生都没有办法确保自己一定可以拿到offer。“
”而且,你在家里边,什么都不用发愁,唯一需要发愁的就是带孩子。可是带孩子也有回报呀,你看孩子多亲你!你看看现在那些在岗位上的女人,是她们不想有孩子吗?是她们不敢有孩子!孩子和工作,只能二选一,就算有了孩子,身子还没有恢复好就去上班,工资还比原来的少,整天忙得孩子也不亲自己,这不是得不偿失的事儿嘛!“
”你不在职场,肯定不知道这些事儿。可是我几乎每天都眼看着这些事情发生,我很同情她们,可是我也无能为力,整个职场都是这个样子,凭我一个人也没有办法改变这些不平衡的规则。“
“我说这些也不是为了打击你,只是把这些事实说给你看,具体还是要靠你自己。当然了,你想去工作,我还是百分之百支持的,毕竟我们还是有些人脉的。"
谢钰就像是在谈判桌上谈商务合作一样,把这件事情所有的利弊都清清楚楚地给李婉莹分析出来,最后让她选择一个他心中的标准答案。
李婉莹有些迷茫,但还是说:”我知道这些很难,但是我还是想试一试。”
晚上和谢钰睡在同一张床上,时过境迁,李婉莹惊讶地发现她和谢钰结婚也没有几年,甚至当初谈恋爱地热情还有刚结婚地激情竟然都已经不复存在了。
两个人睡在同一张床上,竟生出一种同床异梦地感觉。
思及此,李婉莹心头泛起了一股隐隐的酸涩。
第二天,李婉莹打给了好久不联系地好朋友。
本来她们是闺蜜的关系,但是李婉莹想想,现在竟然也只能把两人之间的关系勉强归在“好朋友”的范围之内。
萧楚宣接到李婉莹的电话,一开始竟是不敢相信:“喂?是你吗婉莹?”
“是我。”听到好久不见的朋友的声音,李婉莹突然就有点想哭。
“哎呀咱们好久都没有联系了?怎么了?怎么下想着给我打电话了?是出了什么事情吗?”
李婉莹强压下喉咙的酸胀,清了清嗓子,说:“也不是,但就是想问问你,你工作这么多年了,觉得在职场中受到了什么不公平的对待了吗?”
听到这个问话,萧楚宣愣了一下,然后才说:“没有吧,我感觉都挺正常的呀。”
李婉莹知道她说的不是真话,把自己对于未来的规划简单地和她讲了一下,然后说:”因为我没有工作过,所以我向来问问有工作经验的你。出门工作对于我来说也是一个很重大地决定,所以我不能掉以轻心。“
”这样啊,我就说几件让我觉着不舒服的吧,我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是职场上的区别对待,毕竟......“萧楚宣苦笑了一下,李婉莹能感受到她笑容中所包含的无奈:”毕竟,我们面对的几乎都是这样的对待,几乎没有例外。“
”那你说给我听听吧,就像是咱们大学晚上互相诉苦的那样,我听听你这个职场女性的苦恼,你听听我这个新手妈妈的苦恼。“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