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是有意识的，只不过我已经疼得发不出任何声音了。
只是当疼痛值关闭的时候，我感觉，原来“不痛不痒”竟然也是祝福的方式之一。
虽然我现在没有痛感，但是剩的感觉还是有的。
我听到四周机器的滴答声，听到，护士们急忙的脚步声，还能听到身边张妈焦急的呼喊声。
我听到了所有在医院都该有的声音，但是却听不到李婉莹期望的声音。
爸爸妈妈呢？
谢钰呢？
我能感觉到李婉莹拼命想要睁眼，但是她的身体太虚弱了，对于她来说，此刻睁眼这种易如反掌的动作却难如登天。
为什么爸爸妈妈还没有来？
李婉莹不再去想谢钰，她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念叨着，也许对于她来说，哪怕身边有世界上顶尖的医疗仪器、医生护士，也比不上爸妈的一句“女儿”。
李婉莹眼角流出一点泪来。
为什么谢钰会变成现在这样呢？
我听见李婉莹在心里问。
——
我第一次对谢钰有印象，是因为每天我去图书馆，都能看见他在靠窗的位置上发愤苦学。那个位置也很特殊，夏天图书馆里开空调的时候，冷风就不偏不倚地对着那个座位吹，冬天为了保证室内通风换气，一直都是那个位置的窗户被打开。所以那个位置都被大家心照不宣地嫌弃了。
但是谢钰没有，从我注意到开始，他就一直坐在这个座位上。书桌上摆着一摞厚厚的书，也不知道是那个专业，但每天就是读书。
其实我对于这种人是不感兴趣的，毕竟我家有钱，哪怕我不学，我爸妈给我的钱也足够让我这辈子吃喝不愁，我爸妈的人脉也足以给我找一个门当户对的丈夫。
但是我不想要他们给我安排好的人生，哪怕我知道他们是为我好。我想象不到，我以后跟一个根本不爱的人住在一起，每天装模作样会有多痛苦。
所以我使劲儿学习，按照我的成绩，完全可以申请国外的大学，但是为了我那小小的叛逆，为了给爸妈提前放出一点“我翅膀硬了，不想在听你们了”的信号，我决定在国内读书。
虽然他们很不高兴，但最终还是尊重了我的决定。
我在大学里除了上课时间，基本就是在玩儿。酒吧、长K、羽毛球、轮滑、拍照......几乎把所有我能想到的活动全都参加了一遍，所以我的人脉很广。
但是就在那一天，我准备跟着一群朋友们去酒吧的时候，看见前面的谢钰穿着一个洗得发白的蓝色衬衫，下面就是一个简单的黑色牛仔裤和一双白鞋子。
其实我认识的很多男生都会有这样的衣服，但是从来没有哪一天像谢钰一样，给我一种......很特殊的感觉。我甚至没有看清楚他的脸，只是凭着一个在简单不过的背影，我觉得我就喜欢上了他。
这是我第一次意识到，原来我的喜欢这么简单——或者说，这么廉价。
我走上去问谢钰要了他的微信，看清楚他的脸之后，我觉得，其实也没有那么廉价啦啦，人家这脸就是长在了我的审美点上！！
多好看啊！这世道，谁不是见色起意啊！
加上微信之后，我们并没有说话，直到后来我在图书馆发现了他，然后开始制造一系列的偶遇，逐渐熟悉了之后，我就开始邀请他加入我的圈子，以......朋友的身份。
第一次和我的朋友们见面的时候，他显得很拘谨，似乎从来没有参加过这种活动。我朋友还私下里指着他跟我说：“你现在的眼光都怎么了，你看看你今天带来的那个人，怎么什么游戏都放不开啊？”
她当时喝了几杯酒，没有控制住音量，所以离我们近的人几乎都听见了这句话。
我本来还以为谢钰会有点难堪，因为他就在离我们不远的地方。但是他并没有脸红，只是轻轻地放下别人强行塞给他的骰子，然后开口：“我没有来过这种地方，扫大家的兴了，今天花费算是我请了，就当做给大家赔个罪。”
他说话的时候，就站在灯下，站在昏暗房间中最亮的地方。他.....就像是跟我们这些人不像是在同一个图层一样，我直接看呆了，所以根本没有注意到他说了什么。
反应过来之后，他已经转身走了。
闺蜜还在嘟嘟囔囔：“你看看，说几句都不行，这人也太死板了......”
我把闺蜜放在沙发上，然后慌忙追出去，生怕谢钰真的把我们的单买了。我大学这么久以来吃食堂的日子，就是一直和谢钰吃的。他的经济状况不足以支付我们这一晚上的消费。
更何况，我带他来的目的就不是让他掏钱的好吧？
果不其然，我追到收银台的时候，谢钰估计已经问了具体价格，然后站在原地开始翻手机。
我走过去，很自然地挽着谢钰的胳膊，然后说：“刚才他大冒险输了，我们让他不带钱出来想办法结账。不好意思啊，给你们添麻烦了。”
说完，在转身拉谢钰走的瞬间，我将卡反手放在了收银台上，那一瞬间，我感觉自己有做卧底的潜质。
我把谢钰带出来，向他道了歉，我本来以为他会生气，但是没想到的是，他竟然只是说：“果然，人之间是有壁垒的。”
我被他这句高深的话弄得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正手足无措的时候，又听见他说：“今天我站在你们中间，就好像洋葱细胞被放在了浓盐水里边一样，被震惊地质壁分离了。”
我笑了一下，接着他的话说：“幸亏我高中是理科生，要不然还听不懂你这个笑话。”
对了，多说一嘴，谢钰大学本科是读生物的，为了以后毕业不当生物老师，他又在大二的时候辅修了一门经济。
最后没想到倒是这门辅修课使他踏上了从商之路。
那天晚上我和他聊了很多，聊到他足够自然地问我，为什么我要这么跟着他的时候。我说，因为我觉得你的背影很好看。
他低头“嗯”了一声，然后问：“还有呢？”
“你脸也好看。”
他有点害羞，但还是点点头：“我也觉得我很好看。”
我：？
怎么回事儿，这个时候你难道不应该象征性夸一下我，说，我觉得你也很好看，吗？
我问他这个问题的时候，他说，这是不争的事实，无需多言。
我们沿着只有路灯的大街上，抛去嘈杂和时光，沿着这条路走了很久很久。
走到了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