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中旬的一天,是思辰的生日。这个日子从去年的某一天起,就刻在我的心里了。我推算好了这一天对应的阳历的日期。很多个夜晚,我都在想,她的二十岁应该怎样度过。应该在大学吧,我们在同一个城市,我陪着她逛一整天的街,或者走一天的路,晚上还可以吃一顿烛光晚餐,或者疯狂地唱歌,喝酒,……但是,想这些的时候,还没有经历高考,也没有预料到那场突如其来的分手。
晚课结束后,我独自一人往学校的后操场走去。路过一座小石桥,我扶在栏杆上,向下眺望。什么也看不见,水草和水搅在一起,黑黢黢的一片,倒是河水流过岩石时的潺潺声清晰入耳,仔细听来,像是一对情侣的窃窃私语。后操场是情侣的天堂,新的草皮躺上去不仅柔软,而且凉爽。加上没有灯光,想干什么都可以随心所欲。我跟思辰曾经就常来这里散步,我们一边吹着冷风,一边说话。有时也和她躺在草坪上,仰着夜空,数星星。
我绕着四百米跑道慢慢地走,闭着眼睛也能辨明方向。几个跑步的学生从我身旁气喘吁吁地地穿过,他们互相在谈笑,但话一出口,就被流动的气流冲散,然后越飘越远,逐渐消失。在球门的角落我停了下来,将书包往地上一扔,便躺了下去。熟悉的草坪,熟悉的味道,熟悉的仰望夜空的角度,只是没有熟悉的人。草坪上沾满了露水,手一摸,凉渗渗的,凑在鼻子上一闻,还有淡淡的香味儿,只是那味儿我永远也描述不清。月亮正从两座山的夹缝中升起来,是一弯残月,月初的月亮自然是这般模样。满天的辰星像无数只眼睛,窥伺着地上人的一举一动,我也在被窥伺的行列。
一阵一阵的脚步声靠近又远离,到最后,空旷的操场上便再也没有人声人影。偶尔从山间传来的一两声狗吠十分嘹亮,像是信号,催促着未归的人。我的上身只穿着一件短袖T恤,渐觉寒意袭人。我站起身往宿舍的方向走去,再晚点怕是只能翻窗而入了。
宿舍里的其他成员正聚在一起,有说有笑。他们斜着躺在一张床上,分享这一天里发生的有趣的事,也有对某些行为的评头品足。当然核心总离不开女生,这也丝毫不为怪,这样血气方刚的年纪,不谈谈异性怕要被说成“性冷淡”。我也加入其中,但只是作为一只收音机,不管他们说什么,我都缄口不言,除非有人硬要我说的时候,才勉强开开口,将我知道的不知道的胡诌一气,居然能博得大伙儿目瞪口呆,讶然称赞。大家其实谁也没有真正经历过女人的温存,却总是说的津津有味,令人遐想连篇,仿佛每个人都是情场老手。
过不多会儿,夜谈会随着一阵电话铃声而散去。接电话的接电话,吃零食的吃零食,洗脸的洗脸,洗脚的洗脚。接着,便都打开台灯,开始挑灯夜战。我将下午没有完成的半套理综试卷拿出来,脑子里却一片空白,所有的公式,所有的定理,都变得陌生极了。我努力抑制自己不去想她,可是,越这样想时,想得也越沉,逐渐到了不能自拔的地步,最后脑子里只剩下她了,等我回过神看见别的台灯相继灭去时,理综试卷上信笔写满的竟只有“思辰”这两个字。
我的心里开始翻滚起浪潮,我看着窗外的风景,为她写下了一首诗:
念
半夜的灯火,
在遥远的城市 辉煌,
满天寂寥的繁星,
早已落在郊外的松林,
却将月独自遗落在辽远的天边。
/
思念在心底升起,
像一团如胶似漆的蜜,
缠绕在无尽的夜气,
折腾着夜游的精灵,
翻来覆去只为在梦中一掠。
/
窗外的虫,
在夏夜离去之际,
纵情地弹奏千篇一律与亘古不变的曲调,
是想卖弄自己卓著的才华,
还是仅仅想挽留住渐去渐远的仲夏的风姿?
/
愈显苍劲的老柏,
兀立在依稀的山头,
用盛气凌人的枝叶,
托起那弯如钩的残月,
岁月的魔力果真如此摧残人的心灵吗?
/
园子里飘来的清桂的韵,
透过开向夜里的窗,
将思绪扑成一团一团的糟,
原来桂树下定然拥着一对情侣,
不然这空气里怎么会有如此凝重的爱意?
/
一个人的爱,
是一朵流离失所的云,
孤独地徘徊在天光云影之下,
然后被风吹化雨,
谁知道那坠落人间的,
是它眼中的泪还是心中的血?
/
但我不会放纵自己的眼泪,
而是继续漂泊接着流浪,
不为重逢另一片更加美丽的彩云,
而是坚守心中的那块磐石,
希冀着风儿能将我吹到你的跟前。
/
即使绵亘无垠的宇宙,
即使遥隔亿年的光阴,
心中坚信一个夙愿,
即使惊雷震聩我的躯体,
闪电也休想动摇我的灵魂。
/
“我将在茫茫人海中访寻我灵魂之唯一伴侣,
得之,我幸;不得,我命。”
穿过时间的荒野,
历经千难万险,
只为与你相见。
/
假使与你重逢,
你会在夕阳的城头下等我吗?
/
思潮的涌动惊起了夜宿的青鸟,
她们殷勤地从我的梦里飞过,
衔去一枝带露的狗尾草,
轻轻地搁在你熟睡的眉宇间,
那是我捎去的福音,
会庇佑你一生的幸福。
/
晚风又一次从林间滑过,
激起了阵阵的松涛,
叫嚣的是摇曳在月下斑驳的古藤,
月从林间疾驰而过,
落在无底的苍穹。
/
远方,
风铃响起清越之音的地方,
一座房子临海而居,
我正拥你入怀,
看潮水涌向天边,
一朵雪白的浪花跳动在云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