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市,江宅。
江知韫走进后花园的时候,王婧正悠然地坐在藤椅上,一边颇有情致地观赏着园林景致,一边闲散地小口小口抿着咖啡,听到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她斜着眼角淡淡睨了一眼,随后又快速收回视线,继续看着不远处的池塘里含苞待放的荷花。
“来干嘛?我没事!”语气很是自然,任是谁听都觉得其中没有半分勉强,可江知韫是谁,多年同床共枕的夫妻,他没有执着于妻子说了什么,只温柔地笑着,落座在她身边,脸皮厚道,“是,你没事,是我非要上赶着缠着你。”
王婧放下手中的咖啡,傲娇轻哼一声,算是勉强放过他打扰自己独处的事情,脸上还是那副淡淡的高冷英气模样,不过不自然的嘴角弧度还是暴露了她此时并不太平静的内心,“你儿子呢?他去哪儿了?”
“去岳父家了,再说,什么叫我儿子,晏清是我们共同的儿子,也是我们最优秀,最满意,最骄傲的爱情结晶!”江知韫像是感知不到王婧身上压抑着的怒气一般,温和笑着伸出胳膊强势将不断挣扎的女人揽进怀里,哪怕忍着痛被狠掐几下,都面不改色地坚持不松手,待怀中人情绪都发泄地差不多了,他才露出委屈模样,可怜兮兮道,“阿婧,你看我胳膊紫了一大片,好疼~~”
王婧听着有一瞬心虚,嗫嚅着嘴唇刚想说些道歉的话,可一抬眸,瞅见跟自家宝贝儿子如出一辙的面部轮廓,先前积累在胸口的怒火再次翻涌,喷薄而出,她横了他一眼,气势汹汹道:“你还好意思跟我叫疼?你们父子俩背着我商量事情时,就没想到我今天会有生气发火的时候?”
“阿婧,我………”江知韫刚想开口辩解一下,就见王婧已经气得站起身,眼眸里燃烧着熊熊怒火,一瞬不改地盯着自己,厉声质问道,“你也会说晏清是我们最引以为傲的宝贝,那你怎么能允许他不管不顾地胡闹?”
一向镇定自若,令下属闻风丧胆的江知韫难得地深切体会到什么叫有苦难言,他张了张嘴,一个音节还未发出,王婧就已经甩出噼里啪啦一大段话来堵住,“你什么你?江知韫我告诉你,别以为我这么多年修身养性不发脾气,就自以为我好糊弄。我王婧从跟你在一起第一天起,就说过眼里揉不了沙子,你最好别背着我有什么小九九,否则,我王家的人也不是吃素的。”
江知韫欲哭无泪,他明明最开始只是想帮儿子说几句话而已,怎么越演愈烈,最后火无缘无故地烧到自己身上。
“夫人,我冤枉啊,我对你的真心日月可鉴,怎么可能会做对不起你的事情?”他擦了擦额头上急出来的冷汗,卑微问。
王婧长眸微眯,两手交叉放在胸前,冷哧道:“这谁知道真假呢?誓言要有用,这世间还能出现那么多痴男怨女?你说你没坏心思,那我问你?儿子他不懂事,瞎胡闹,你也跟着一块瞎胡闹吗?”
说到这里,她气得更狠了,胸口剧烈起伏着,连带着语气都夹杂着几分数落的嘲讽意味,“现在时局如何,你处在其中,远比我更清楚。不知情的外人都说江王江家花团锦簇,地位稳若泰山,可咱们自己还不明白脚下的刀刃踩着有多小心吗?稍有不慎,家族连根拔根,全部覆灭。儿子为什么要下乡避乱?又是为什么要匆匆赶回来?还有小妹,她又为什么匆匆跟崔衍彬定下婚事?跟你成婚后,我相夫教子,从前很多都放下了,可那不代表我糊里糊涂,任人蒙骗?”
“现在是什么时候,表面风平浪静,实则内里暗流涌动。不是我王婧自夸,江王两家数百年轻一辈里,你能挑出一个胜过儿子的人吗?多少人在后面虎视眈眈,南省那件事情里,三家孩子都牵涉其中,为什么独独我们晏清被人下死手。沈知韫,我是王家的长女,江家的长媳没错,可我更是我儿子的妈!”她眼眶湿润通红,内里水波流转,右手食指戳着自己的胸口,一字一顿痛心道,“晏清未来走什么道路,他根本就没有选择权利,生在这样的家庭,享受了什么样的权利,就该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与牺牲,所以我从未干涉。可那条路上布满荆棘,每踏一步都是鲜血淋漓,如果不找个强有力的岳家,他未来会有多难?每行进一步,都得付出乘以千百倍的努力,就那样,还不一定能成功。”
她抹了抹眼泪,“爱情重要吗?重要,当然重要,可跟性命比起来,我觉着真算不了什么?”
沈知韫沉默了片刻,他不可否认妻子说得都是对的,不单是江王两家,几乎是整个上层都在发生前所未有的大地震,若不是事态严重,他也不会急着将人喊回来。
就在王婧以为眼前的男人几乎要改变主意,同自己站到一侧时,忽然又听见他温润又坚定的嗓音:
“你说的都很对,可阿婧,这世上有一句话叫“子非鱼,安知鱼之乐?”,还有一句“千金难买我乐意?”。晏清是我们的孩子,他从出生起就受到各界的关注,他像你又像我,看着冷冷清清,实则骨子里有着非一般的倔强。”他感慨着,然后温柔得抓住王婧的手,叹气道,“这点,我相信你也很清楚,否则你当时就直接发脾气,而不是自己一个人躲在这里生闷气。”
“阿婧,晏清他已经成年,在古时,更是已经袭弱冠之礼。我明白你作为母亲的拳拳爱护之心,作为父亲,如果可以,我宁愿用性命去换取希望我的孩子一切顺遂,事事顺利。起先,在孩子跟我提起时,我内心比你现在还要震惊,一个完全没有任何背景,没有学识,甚至是几乎没有长处的农村女孩子,两人之间几乎隔着天堑,抛开物质不谈,几乎没有重合点,就算真的能在一起过日子,又如何能长久?可晏清说,他最开始也那样怀疑过,犹豫过,甚至是逼自己放弃过,可每一次那个女孩子都能给他惊喜,他不可自拔得陷入其中,整颗心都寄放在那个姑娘身上。他甚至比我们清楚,自己将来会面临什么,可他说他自己不后悔,他心甘情愿,如果此生不能和那个姑娘在一起,就是登上了顶峰,也半生不会欢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