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比较紧,江晏清和蒋铮是在次日清晨,天刚刚有些能见度时离开的,他们拒绝了旁人相送的提议,自己拎着行李袋,怀揣着介绍信低调得出了村子。等天彻底大亮,整个村子又开启崭新一天时,他们早已骑着自行车到了镇上,正准备坐公汽换乘到县里。
李翠红拿着梳子站在檐下的窗台前,正对着小方镜里面的影像左看右看,待都仔细检查过一遍,确保头发梳得一丝不乱后,她才放心得又理了理自己的衣服,穿过小院,朝着柴门的方向迈去。
还没走两步,很快,她眼尖地发现厨房门口的水缸角落里似乎多了很多袋小东西,她小跑着过去打开看了看,上十袋东西差不多都是米面粮油,饼干,干果,手电筒等等一类的物资。
谁提前放在这里的,不言而喻。
李翠红看着眼前一袋接一袋的东西,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昨天那两道拎着大包小包回来的身影,心里一酸,感慨道:“这两个孩子,也太实在了些,恁老远拎回来多受罪啊,家里又不缺吃的,哎,早知道有这场事,昨儿无论他俩怎么说,今儿都该送送的。”
与此同时,镇上汽车站,江晏清和蒋铮拿着介绍信,又付了车票钱,好不容易在最后一排位置找到位置。汽车有些老化,车厢内汽油味和塑料皮革味道交织蔓延,又闷又难闻,幸好俩人身体素质好,不至于像前排的人刚坐下就受不住,开始晕车,哇哇哇地往外吐。
车上坐着人超过一大半都是大包小包,看着要出远门的人,其中有好些都是半路上碰到过,大家都不约而同地为了赶车汗湿了衣服。一时间,原本难闻的味道里又加上了汗臭味,脚臭味,呕吐物味,江晏清有轻微洁癖,实在是忍受不了,快速将行李放置好后,迫不及待地推开窗户。
直到窗户外面卷着草木气息的晨风扑面而来之时,江晏清铁青紧绷着的脸色才渐渐松缓下来。
“这一走,也不知道啥时候才能回来,万一要是有洪水不方便,那些东西也够他们顶一阵了,对吧?”蒋铮看着外头的风景,心不在焉问。
江晏清紧盯着外面,也不知道在看什么,过了好一会儿百沉沉回答说:“应该吧。”
第一班汽车8点准时发车,江晏清看了看时间,眼下才7点40,时间还早,不比蒋铮在国营饭店吃了两碗牛肉面,一碗牛杂汤,他早上没有什么胃口,只吃了一根油条就没吃了。现下,靠着车壁,困觉渐渐来袭,他闭上眼睛假寐。
汽车前面的座位都是呈两列,每列每排两个座位,除了最后一排有五个座位,江晏清和蒋铮坐在靠右边的位置,再往旁是一对老夫妻带着个小男孩。
坐着不能动,怪无聊的,很快正中间的老人开始跟蒋铮攀谈起来,“小伙子,你们是从哪个村过来的?早上,我跟我老婆子刚开始还走你们前面,后边到了松树岭就被你们追上了,再后来就被你们远远甩在后边了。”
“双垄村,我们隔得远,早上出门得也早。”蒋铮顿了顿,笑着问,“那你们呢?你们是住在哪儿?”
“双垄村?那你们是隔得远,怪不得身上衣服都湿了大片,我们住得近,就离这儿不远的赵家庄。”或许是因为有人聊天,没那么无聊了,老人主动凑近一些问蒋铮道,“你们是不是也听说今年可能要发大水,所以才走的?”
蒋铮闻言,心下一惊,面上不动声色问:“你们也听说了?”
“嗐,还用听说什么,这土生土长的老人谁不清楚,每隔几年就下大暴雨一回?轻一点,那就水到小腿肚子,一两天慢慢地也就退了,大一点的洪水,小时候就听老人家说过,特大洪水的时候,房子都能淹着,村里人没办法都得去山上躲个十天半月。”老人说着说着,见蒋铮脸上呆滞住,还以为他不相信,又加重语气补充说,“你要不信,可以去县志上翻翻的,那都是有记载的。要不是孙子在家里,他爹在部队里不放心,死活要我们两老的带过去避避,其实我们这么大年纪了,也是不愿意跑来跑去的……”
后面老人还想说什么,见蒋铮的脸色不太好,再加上自家老婆子阻拦,到底还是没说什么。
“晏清………还好………”他也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光是听到没有经过验证的消息,心脏都会漏一拍。
江晏清一直都没睡着,是以两人的对话,他从始至终都听得一清二楚,“不要自己乱了阵脚,来弟她们不是傻子,遇到问题就坐以待毙。再者,我们也不是全然没有准备,放心吧,不会有大事的。”
“京市的事情很棘手,拖延不得了,为了以防生变,我们必须尽快回去解决。否则,那造成的影响可就不仅仅是一场洪水了。”他从头到尾表现得很镇定,甚至还能冷静分析给别人分析,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在听到对话时,他的心脏跳得有多快,他无比庆幸自己提前做了准备,不然…………
哪怕是知道他们会离开,可真的等醒过来面临事实时,乔三妹还是没忍住,躲在被子里哭了一场。有了她当作例子在前,乔兮月平静得宛如一池死水,该吃吃,该喝喝,按部就班生活,完全不耽误。
李翠红担忧看着饭桌上小口小口咬着贴饼的乔兮月,斟酌着词汇,试探性道:“来弟,妈知道晏清那孩子离开了,你不太习惯,要是心里难受的话………”
“谁说我难受了?”乔兮月截断她的话,停下手里的筷子,不解看过去。
弄得李翠红不会了,“那………你不难受?”
“有点,但他又不是不回来了,我觉着还可以忍受!”
李翠红呆滞:她突然有点同情那孩子,是怎么回事?现在的娃娃们,变化都这么大嘛?怎么跟他们年轻时都不一样了?
想到这里,她心里一堵,转头瞪了眼努力撇清自己,埋头吃饭的乔守信,没好气得踩了人一脚,后者敢怒不敢言,只能委委屈屈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