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长身影拖着一杆木枪迈出阴影,枪头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吱吱”声响。
他提枪指向这个被唤作“老三”的汉子,“听到兄弟的惨叫声,你这却是一副口水都快流出来的样子,很讲义气嘛。”
汉子捂着被木枪枪身猛击之下失去知觉的右膝,向后拖动着身躯,再拉开些安全距离,右手握刀顺势变为左手,面对突然出现的拦路人,讥讽道,“躲在暗处偷袭的货色,难道就是个正人君子不成?”
修长身影看似云淡风轻的说话间却在一步步逼近身前之人,“能为民除害就行,什么君子不君子的,不重要。”
说罢似乎也是看穿了汉子想趁说话的间隙恢复麻木的右腿。
脚步一个急速变化便是加速前冲,一丈之处,一直在后方的右脚猛然发力,腰马合一,右腿一个弓步向前便是一个挑刺,恰好卡在木枪可击到对方,而对方的环首刀无法够到自己的攻击距离。
这狠厉一枪直扎而去,汉子拖着身躯一个强行拧转,堪堪避开这一刺,枪头擦着汉子胸前布料而过,拉出一道浅浅血口,汉子也是迅速横向拉开了距离。
那人见一击不得手,提枪再至空中换刺为砸,枪身顿时弯成了半圆弧,又是满力的一枪,当头砸下。
汉子双手托刀至头顶便是生生扛下了这一击,枪头与刀身对撞,砸出些许火星,不过,令汉子诧异的是这一击并没有自己想象中摧枯拉朽的狠辣劲道,以至自己下身力道显得绷得有些游刃有余。
意识到这一点的汉子立刻明白了几分,对面这个看似身负绝学的人影可能并没有那么棘手。
想到此处的汉子立刻下盘发力托着双手向上发力一顶,直接顶开了那人压在头顶的长枪,随即便是贴地的一个前扑翻滚,趁那人枪身脱控的一刹那拉近距离,左手的环首刀斜撩而上,刻意带起地上的一阵尘土,扬向那人面门。
与此同时,反握着的左手刀空中再变右手,耍的便是这变手后猝不及防的全力一击。
所谓一招鲜吃遍天,这一招,汉子已经用了无数遍,可谓炉火纯青,初次交手时收下的人命不下十条。
汉子狠上心头,右手刀直奔咽喉而去,一声厉喝,“你给我死!”
一声“啪”地脆响,汉子只觉得一个有些沉重却不锋利的物体砸在了自己的面门。
而自己的右手刀一挥之下,却又是扑了个空。
汉子左手擦过面庞,望着渗出鼻腔的鲜血,有些不敢置信,低头看去,刚刚飞来的居然是一柄木剑。
那人见到自己前扑翻转,居然是选择连木枪直接不要了,向后逃的同时,还掏出了一把木剑砸在了自己脸上。
而那个修长身影,此刻已站立在离自己两丈远的距离处,手里又不知从哪摸出了一块石头。
与玉树临风的高手形象显得毫不搭边,汉子从未见过如此不讲章法的交手,怒喝着质问道,
“你他娘的,男子汉大丈夫打打杀杀,哪有丢东西砸人的?!”
那人并不理睬,一手掂着石头,原本盯着男子的眼神突然转向男子的身后,暴喝道,“大义!砍他!”
叫老三的汉子听闻后,慌忙地转身挥刀向后砍去,待看到空空如也时已是意识到自己上当了。
下一刻,头便传来了一阵嗡鸣。
汉子捂着头,此刻已是怒火攻心。
他愤怒地想冲上前将那名不讲武德的混账碎尸万段,奈何嗡鸣之后,便是一股剧烈的疼痛,一阵温暖的液体由头顶流下,糊了汉子一脸。
汉子晃了晃头,模糊中睁眼时,眼前修长的身影一下子变成了三个,站在了自己的面前。
汉子捂着头,望向此刻已赤手空拳的身影,脚步有些踉跄地提刀向前,嘴里骂骂咧咧道,“你他娘的!你别让老子抓到你!老子一定慢慢整死你!”
“整死谁啊?”一个有些粗犷的嗓音开口,哪怕头中依旧嗡鸣,汉子也立刻察觉到跟刚才的声音绝非一人。
汉子猛然停步,袖口一抹脸上的血水,定睛看去,这才猛然一惊。
只见原本以为是头晕下残影的三个身影却并不相同,三人虽是如出一辙的双手环胸,身材却是高矮胖瘦,各占其二。
这他娘哪是一个人,这分明就是三个人!
回过神来的汉子一个激灵,立刻意识到情势不妙,转头便要跑。
修长身影勾起嘴角,淡然开口道,“大义,留活口...”。
说罢三人却均是毫无动静,眼睁睁看着汉子飞奔出去数十步,眼瞅着即将消失在了视野。
汉子也在暗自庆幸似是逃过了一劫。
只见下一刻,赵小诗一把抓起林大义一条腿,如投掷长枪一般将一个体型硕大的胖子生生地丢了出去。
飞在空中的林大义配合地单脚抬起,飞腿向前,口中怒骂道,“狗贼!吃爷爷一脚!”
下一刻,便是那名叫老三的汉子闷哼着吐出一口血水,便脸朝下地扑倒在地。
身上坐了一只翘着二郎腿两百多斤的胖子。
林大义见修长身影走进,一边掏着耳朵,一边晃腿,漫不经心道,“你小子可以啊,精进不少,虽然比起胖爷我,还是小芝麻见大西瓜,但假以时日,给你个几十上百年的,超过胖爷也不是没有希望啊。”
这略显修长的身影正是已至桃花源的李牧遥。
一手抱着包裹的李牧遥对林大义的调侃言语毫不搭理,弯腰对着被压在身下正“吱哇”乱叫的汉子满脸堆笑地说道,“你最好有很多话想说。”
叫老三的汉子猛地吐出一口口水骂道,“我呸!你个只会偷袭的阴险小人,我说你娘…”
“啊!!!!”还没说完话的汉子便惨叫了起来。
只见林大义双手正抓着一只脱臼的绵软胳膊在手里晃搭着。
李牧遥依旧挂着看似无比温煦的笑容问道,“现在呢?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看到顿时生出了满头大汗的惨叫汉子没有答话,李牧遥歪了歪头示意林大义另一边。
林大义刚用双手抓着汉子的胳膊,双腿蹬地做出一个“拔萝卜”的姿势。
刚刚还一脸正气的汉子,声嘶力竭地破音喊道,“大侠!我说!我说!”
李牧遥微笑着一抬手示意林大义停下,走到汉子身侧蹲着,静静地盯着他的脸,等他开口。
名叫老三的汉子喘着粗气开口道,“这些新货都是水神爷爷要的。”
李牧遥看着包裹里吮吸着手指的婴儿,皱眉道,“新货?”
汉子感受林大义双手逐渐加重的力道,赶忙出口解释道,“我只知道水神爷爷必须要找一个今年的女娃,说是找到了重重有赏,数不尽的黄金白银…啊!!!其他的我真的不知道啦。”
李牧遥急促地追问道,“水神爷爷是谁?”
汉子疼得龇牙咧嘴,颤声道,“这个我真不知道,来收货的都是一群戴着斗笠的人,都是他们说的。”
林大义见男子一口气吐出这么多消息,稍稍缓了缓他那已绷如弯弓的手,阴恻恻道,“再仔细想想,你这么聪明,肯定能回忆起什么细节,回忆起来了,你今天就可以走了。”
汉子紧闭双目,整个脸都努力地挤成了一团回忆着,片刻后汉子猛然睁眼,眼神里露出了一抹光,惊呼道,“我想起来了!大侠你松松手,我就说…”
林大义犹豫着盯着李牧遥看了一眼,李牧遥点了点头,语气温和道,“说吧,说完我和大义保证放你走。”
汉子眼神又充满了犹豫,扫视着四周的环境,片刻后似是下定了决心,压低声音说道,“有一次交货的时候,我看到其中一个斗笠人的手臂上纹了条…”
话音未落,一阵悠扬的笛声自远方飘来。
其音悠扬绵长,如阵阵幽远的呼唤,汉子听闻后眼神立刻变得惶恐无比。
口中不停重复着喊道,“我没说,我没说,我什么也没说啊!”
过了片刻,悠扬的笛声一下子变得高亢,如暴雨将至前的狂风,呼啸入耳。
被林大义压在身下已一臂脱臼的男子余下的一只手紧紧抓住自己的脸,指甲深深地嵌入皮肉都丝毫不觉,与此同时,他的身体剧烈地挣扎扭动起来,却不再是正常人的那种发力,而是有些如拧麻花一般将自己的身体拧作了一团,诡异的力道竟是将二百多斤的林大义生生地抬了起来。
林大义见到身下的情景,立刻惊恐地蹿了起来,口中慌道,“完了完了!要变身了!”
只见汉子不停地用拳头锤打着自己的脑袋,甚至奋力地用头去撞击地面,已是血肉模糊都毫不停歇,其间传出的痛苦的惨叫声,如野兽绝望时的嘶吼。
赵小诗见状环视四周,踏地后一声大吼,“鬼鬼祟祟!可敢现身一见?!”
笛声顿止。
汉子的身体立刻如烂泥一般地瘫倒在地,七窍中都流出了浓稠得发黑的血液。
可汉子的脸上却是一抹诡异的解脱笑容。
林大义谨慎地移步向前,将手指伸到那人鼻下一探,皱眉道,“死了。”
李牧遥亦是蹙眉疑惑道,“杀人灭口?好诡异的手法。”
林大义用手指沾了点漆黑血液,食指和拇指捻动着放在眼前观察,“这血瞅着也不太正常。”
赵小诗凑上前闻了闻,双手却是背着身后,不愿去碰,开口道,“这味道,像是脑壳里已经被搅匀了,应该是被人在身体里种东西了。”
林大义听后“啊”地一声,有些惊恐地连忙在那人衣服上擦干净。
“没事的,没事的,只要那些东西没趁机混到你身体里就没事。”赵小诗边说边诡异地笑着向后退步。
李牧遥见状也是向后退步。
林大义留意到两人的动作,有些惊恐地骂道,“奶奶的,你两没事别吓人啊。”
“犹豫便会…”赵小诗话音未落,便转头率先狂奔。
李牧遥紧跟其后。
在后面,一只声嘶力竭的胖子边哭边喊,“他娘的,别跑啊,肯定还有办法的呀,做兄弟不是要有难同当的吗?!”
二人根本不理不睬,满脸笑意,撒丫子狂奔。
河边。
“哎哎哎,差不多了,别洗了,马上皮都洗没了。”李牧遥笑出了泪花,捂着肚子正蹲在远处。
一个胖子撅着屁股依旧用水搓着那只曾经沾血的手,满眼幽怨地盯着危难关头丝毫不讲义气的二人。
“小诗就是逗逗你的,没事没事。”少年稍微收起些笑容说道。
“逗我?哪有拿我命去逗的,你看那货死得多惨!我这辈子可没干过啥坏事,没理由要遭那个罪的。”林大义絮叨不停,语气里竟是有些难掩的委屈。
李牧遥刚要接着出声继续安慰。
远处的赵小诗叼着青草一屁股坐到了他的身旁,眼神玩味地开口道,“刚刚那家伙真要说了,你真放他走啊?”
李牧遥面露微笑,淡然道,“我说的是我和大义放他走啊。”
林大义想到此处亦是疑惑地转头道,“那他真走了咋办?那货可没少干坏事啊。”
李牧遥歪了歪头,示意身边人,坏笑道,“这不还有狮虎吗?我又没说过她也要放他走。”
林大义一脸后知后觉恍然地坏笑,伸出食指指着李牧遥,发出了一声悠长的“哦”字。
赵小诗眯着眼,直勾勾地盯着李牧遥笑道,“读书人都这么坏的吗?”
李牧遥被盯得有些发毛,解释道,“圣贤不是曰过,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吗?”
赵小诗转过头,看了看挂满星辰的天空,感慨道,“读书人啊读书人。”
林大义亦是附和道,“负心多是读书人。”
赵小诗吐掉嘴里的青草,淡然道,“晚上加练一会吧,别耽搁了练功。”
李牧遥有些慌张,一脸狐疑道,“小诗,你该不会是找个理由打我吧?”
赵小诗闭眼无比真诚地开口,“不会不会,都是为了你好,圣贤没跟你曰过,一日之计在于夜吗?
少女边说边撸起了袖子。
这一夜,少年的惨叫声响彻四野。
“小诗,你轻点啊!啊!啊!!!”
“狮虎!那里不可以!啊….”
林大义斜躺着扬起嘴角看着这“亲和”的喂拳场面,懒洋洋道,“牧遥这小伙真不错,嗓音真清亮!”
小巷中。
待三人都离开后,夜晚的寒风吹过那些四下横卧的尸体,又是一曲如泣如诉的笛声响起,一条条通身赤红的袖珍小蛇由那些尸体的鼻腔慢慢探出了身子。
随笛声牵引,游走入了寂静的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