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发皆白的老者嘴角渗血,左手抚须,却是挂着一抹颇为洒然的微笑,他斜瞥向这个不知何处生又何处来的红甲怪人,竟是有些难得的尽兴,老者轻声喝道,声放四野,“老夫年少时聚四林之气加身,一人便可杀退三千甲,然,岁月奔流似大江入海,故友远去如落叶凋零,谁说大雨倾盆,非得在檐下苟活,依老夫看,不妨雨中高歌死。”
下一刻,老者一声怒吼,汹涌之气由胸间伤口处潮水外泄,老者一把扯去身上翠绿袖袍,一条四爪青龙由他左肩而下,绕臂盘旋,栩栩如生。
“孕天地之灵千年而成龙,可生灵聚形成身,皆难逃一旦破损便注定腐朽的宿命,真身破灭,只得寄主而活,八荒之中,凡传此道者,奉为尊者,亦肩守此方天地山水之责,龙魂之盛,常引得寄主气府窍穴翻腾炸裂,反噬其身,故而只得养龙于臂,青龙之魂吞天地之灵方可出,而如今,这青木林的灵气之衰弱竟是连龙魂都召唤不出,只得动用以身饲龙的下等手段,所以,刚刚的移花接木亦是顺水推舟罢了。”凌先生浅笑着望着老人,似是一位画外人在讲一个画中人的故事。
此时,远处的气象却是一下汹涌翻腾起来,青龙怒吟,盘臂呼啸而出,将洒向身后的老人气血一饮而尽,龙身扶摇直入青天,百丈身躯显现,盘于云海之上,虚无的龙身逐渐凝为实质,片片龙鳞折出七彩光华。
老人本就苍白的面庞此刻再无半点血色,随着青龙既出,身上气势却是回光返照地浑厚至极,老者一手握刀,一手举于天,刀身舞动,青龙随之盘旋。刀法层层叠叠,搅得周遭黑暗几近破碎,老者苍老的声音响彻四方,“哀吾生之须臾,羡云海之无穷,挟飞仙以遨游,抱明月而长终,了却天下不平事,赢得身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给我起!”
九霄之上有龙吟,一条云海巨龙盘身而起。
刀意如水,刀势成江,青龙入江而成此式。
百丈青龙滚大江。
直扑红甲巨人而去。
几乎同时,九霄之上,风云剧变。
天空中四抹光华牵扯着一片金色大幕,由九天至高处垂落。
黄河之水天上来!
扶光!
曦和!
赤轮!
东君!
四剑齐至!皇威浩荡!四剑正正地钉入前冲的青龙四爪,随即无数细密金丝由四剑剑尖处生出。
更为深邃的金色文字在大幕上依次显现。
威严之声回荡九霄,“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炼神阁自先帝设立之始,便领安定天下之责,今恶龙出世,恐祸乱八方,吾皇心忧天下万民,命炼神阁四位长老即刻启七楼之封,请皇家四仙剑出阁,镇杀妖龙,还安于民!钦此!”
儒士见此情景,不由地苦笑拍掌,摇头道,“好一个还安于民,如此看来,今夜之始,便是一场请君入瓮之局,若为君子,自可不救,可一代尊者戎马一生,却不得不救,煞费苦心地折腾来这么大动静,无非逼老者出手罢了,青龙一出,黄雀便来,这四皇剑的“九曲黄河锁大龙”实在是用心良苦的量身定制,可惜了这天资卓绝的少女苗子,怎样都是一步死棋,遮天火雨先杀老者至亲让其心生死志,青龙尊者为死而死,看似死得其所,再拼去四皇剑的一两把将青龙之魂彻底磨灭,之后联手分食八荒指日可待,又是一局坐享其成,什么皇天长老,说到底,都是些墙头观望的识时务者,千年王八。”
“万年龟”,虽害怕却更愤怒的少年抢着说出了那后半句。
听着远处苍老凄厉的龙吟之声,白衣女子双臂低垂,双拳紧握,不知是强入六重的反噬还是已伤心至极,两行血泪从清冷眼眸中缓缓流出。
不知为何,李牧遥只是感觉从未见过如此伤心的秀丽女子,平日里天才绝巘定然高高在上的她,此刻竟是如此地落寞。
她一定很失望吧,如是时刻的功亏一篑便似从未耀眼过。
好伤心的可怜人。
白衣女子猛然留意到了老者远远投射而来的目光,女子会意抬头对视而去,咬着牙洒然一笑,一如那位老者。
师门所承之道,“身可百死而志不可摧也。”
她一脚后撤,交臂身前,倾力出那最后一刀,白芒开道,冲向那遮天大火。
火雨被滚滚刀芒顿时劈出一片空隙,白芒闪过一抹耀眼,但很快便被结成大网的火势慢慢淹没。
女子依旧站立在原地,手臂处,脚腕处,衣服却开始寸寸烧毁,且慢慢向四周蔓延,女子咬牙忍着剧烈的疼痛,却察觉身后一道极其不合时宜炽热的异样目光。
女子冷哼一声,斜瞥身后,怒吼道,“小色胚子!还不跑?!为了看女人,不要命啦!”
女子眼角只瞥到少年一丝模糊的轮廓,圆圆的面庞没有丝毫的丰神俊朗,想不到竟还是个轻浮之人。
少年脸色瞬间涨得通红,并非全是因为女子的责备,而是此刻的李牧遥不免心想,大难临头,堂堂七尺男儿,焉能藏身女子身后。
他握紧手中的白桦木剑,焦急地望向身侧,“凌先生,快做点什么呀!”
儒士不急不缓,亦是转头盯着少年,“既然皇天三甲已有了自己的选择,牧遥以为然否。”
少年又急又怒,不自觉地脱口而出,“然个屁!”
儒士丝毫不恼,呵呵一笑,“也是,人多欺负人少,男人欺负女子,也不害臊,思来想去,确实然个屁!”
儒士正视前方,递出尚未打开的折扇到身侧,说道,“万不可露怯,能否做到?”
少年一把接过折扇,未等少年有任何回答,儒士一步踏出悬崖,凌空而起。
儒士踏风而行,脚下生莲,步步登高,衣袖轻挥,身前少女瞬间不见踪影,他轻叹一声,开口一如既往地不急不缓,“千里山河,轻若孺子,两朝冠剑,长恨无休,运去英雄不自由啊!领少楼主之命,问剑而来。”
少年目光跟随而去,注视前方,头顶冒汗,情急之下,不自觉地开扇扇风,哪知开扇一刹那,磅礴之气瞬间四溢,天地间顿生清明,落起一场初春时恰到好处的朦朦细雨。
那名红甲巨人察觉异样,凝气而望,扇面四字,“舍我其谁。”,只是无论他如何激发体内的雄浑气机,都始终看不透那人的深浅,分明只是一名普通人的气息,可这儒士分明称他为少楼主。
儒士说罢停步屈指一弹,弹在正于身前的一滴落雨,以意为绳,化作万千,引珠成线,穿雨为剑,一场初春之雨,转眼间便化为一座庞大的御空剑阵。
“此招唤作,一念起沧海。”
李牧遥摇扇强作镇定,见此情景,情不自禁地喊了一声,“杀。”
滞空雨剑如获军令,千军万马,扑杀而去。
以万千雨剑,杀遮天大火。
水剑与火势相撞,一阵方圆足千丈的气浪生起,沸水一般的滚烫气息压面而来。
水火相遇,相生相克,却并非想象中的一边倒之势。
赤焰八马痛苦地嘶鸣,黑暗的天边下,耀眼的金光翻腾,仿佛有着无穷无尽的炙热力量。
光是目睹着此等威势,并未受任何冲击的李牧遥已是惊得双腿不敢动弹地呆立在那。
身后百丈处白衣女子身形复现,交臂以双刀格挡,却被气浪生生推动,在地上拉出一道深深沟壑,咬牙强撑的她额头颗颗汗水渗出,下一刻,又被炽热的温度转瞬烤干。
温热的雨飘过,她喘着粗气,痴痴看着那袭看似无比云淡风轻,甚至还在摇扇的身影,心存死志的女子此刻唇齿颤抖,犹豫再三还是喊出了声,“求求你,救我师傅。”
李牧遥自是想回头去回应她,可奈何冲击太大,吓得身体一下子已没法动弹,只能竭力地稳住身形,此刻的他死死记着“不可露怯,不可露怯”,话都不敢说了,又哪里敢回头看过去。
这沉默的一幕在天人交战许久才放下身段的女子看来,高傲到了极点。
原来这就是真正的天骄吗?视她这等不中用之人便如草芥一般。
少女望向身前之人,不由地心生芥蒂,可想而知,那个淡笑着略显圆润的面庞此刻该有多冷漠。
在远处目睹了这一幕,正被四柄皇剑牢牢锁住,苦不堪言的老者看到了一丝转机,果断传音而来,“后生,可敢助我一剑?”
少年刚想说话。
不等少年任何言语,儒士已是伸手而出,轻声道,“牧遥,借剑!”
白桦木剑脱手而出,直飞入儒士手中。
儒士两脚轻踏,脚下生出阴阳圆环,儒士继续凌空踏步而前,一步落阴环,一步落阳环,阴阳交叠,阴阳环盘旋而上。
儒士纳一吐七,只是这一口,便纳进方圆百丈草木生机。
道家圣人气府藏乾坤,藏的便是这长生莲池,一息有七转,七步之后,七朵莲花心中生。
儒士目视皇剑裹挟的黄河奔流之水,横剑而立,翻腕而剑鸣,下一刻,七朵莲花一同绽放于横立的剑身之上。
红甲巨人顿感不妙,他立刻伸手握住身后负着的巨剑,巨剑剑柄处有残缺的赤龙雕纹,龙口大张,双目紧闭,仿佛巨剑是由赤龙龙口处生生插入。
就在巨人即将出手的一刻,他突然注意到那儒士身后的少年此刻正死死地盯着自己,他那淡笑的表情和冷漠的目光似是在打量着一个死人,片刻便似是失去了兴趣,又打量起他身下的火焰战车,仿佛已是自己的囊中之物。
红甲巨人天人交战,欲拔剑而出,李牧遥却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害怕露出破绽的他刻意翻转扇身,继续摇扇生风,不知的是,又是四个大字映入红甲巨人眼中,分外扎眼,“不妨出剑。”
这四字原本是儒士刻在扇面讽刺那些自恃天骄的轻浮后辈,少年只是无心之举,旁人看来却分明是有意为之。
少年依旧看向别处,旁人自是不知,少年此刻心中是多么翻江倒海的忐忑。
也正是这犹犹豫豫之间,儒士无任何剑招却剑意沛然的朴实一剑已直直挥下。
剑身上七朵莲花如被抽干生命般瞬间枯萎,剑光刹那满天。
“这一剑名曰道藏,生而不息,斩而不灭,剑意浩荡,恒古长存。”
此剑,只于万千煌煌天威中斩入一星白华。
正如那一粟入沧海。
可,正是那微不足道的星星之光,却有着儒士所说生生不息的燎原之势。
“我以人间尘埃烟火,战巍巍至高皇权。自古而来,便是有水载舟,方得以立大浪潮头,观之沧海,却易忘,至柔之水若生风浪,亦有蹈海覆舟之力。”
红甲巨人此刻方才抽剑而出,八匹骏马尾火一闪而逝,似一条火莽硕大头颅的八颗獠牙。
云海之上,皇剑裹挟的九天黄河之水出现一缕细如蛛丝的裂纹,四剑金光闪烁,裂纹飞快愈合,可转眼,那些细纹却又撕向了更远处,细纹游走不停,盘布青龙的金丝也出现了一抹肉眼可见的摇晃。
正是此刻,胸口犹被贯穿的老者以手掐诀,由眉心处引出一滴精血,精血之中依稀可见一条孕育的袖珍小龙。常伴龙身,竟有身孕龙胎之相,假以时日,岂非肉身成圣的征兆。
老者挥指,那滴精血飞至刀背,老者以指作笔,以血为墨,飞速写下一串艰深晦涩的符箓文字,刀芒霎时森寒如雪,随后便是毫不拖泥带水,强提真气、势至巅峰的一刀挥砍。
刀光一往无前,刀势再生青龙。
青龙霸刀吟。
映彻满天的刀光迎面扑下,钻进那缕缕蛛丝细纹。
下一刻,整条垂天黄河被拦腰而斩,轰然溃散。
缚百丈青龙的金丝寸寸绷断,青龙一声怒吼,龙尾甩动,惊起一连串响彻天际的炸雷,钉入青龙前爪的扶光、曦和双剑齐断,下一刻整柄剑都化为齑粉。
漆黑夜空高处,白华外漏,天幕突然被人斩开一线,赤轮,东君被莫名之力疯狂牵扯遁向天空高处,剑身哀鸣,剑光摇曳下不由黯淡,金色流转,由那一线钻入天际,飞速消失在了夜色中。
青龙身影出现一抹支撑不住的摇晃,它身形停顿,身后老者此时亦已是强弩之末,且不论能否全身而退,一方山水之灵,回身与老者二人苟活于世?
无须过多迟疑,它仰头一声怒吟,一如悠悠百年前与那位少年郎的初见之日,是它心中最为热烈的道别。
自孕育托生于此方山河,也便某种程度上与之共生共存,而头顶处的那赤焰八马,便是此刻这方山河毫无疑问的最大威胁。
即便真身不复,又如何?
青龙躬身盘起,四爪嵌入虚空,以尾作弦,以身做箭,龙吟而风起,一抹青影直直射向了那八马战车,红甲巨人见状甚至未敢做任何阻拦,没有一丝迟疑地身形拔地而起,弃车而去。
下一刻,天边便是盛如晚霞的绚烂,骏马、锁链、战车在天空烟火般绽放,眨眼间都成了一团团细碎的火球四散坠落,可这还没结束,一股更为浩瀚的青色罡气由中心处绽放,罡气洪水般四溢,所有或大或小的细碎火球都被茫茫青色罡气所萦绕包裹,凌空磨灭殆尽,未有一点火星得以残存,坠落人间。
儒士身形顷刻间亦被震退百丈,双手连划阴阳方才化去残力,吃惊地感慨道,“这便是传说中的龙魂之怒吗?”
茕茕独立的老者须发飘摇,身形不由地有些摇晃,闭目后再掩饰不了自己竭泽而渔后的疲惫,他伸手抓向身前的虚空处,轻轻的一声喟叹,“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
老者周身气势陡然消散,如一只死于高空的雄鹰,于头顶处飘然坠落。
少年身后的一抹白虹,不顾一切地飞掠而去。
此刻,高空处的红甲巨人双眼已如两团盛极燃烧的烈火,满是毫不遮掩的愤怒,即便那老者已注定身死,也要将他碎尸万段,巨人阴森地咬牙怒道,“阻我大势,当屠。”
“傻大个!看这!”少年见此情景再顾不得什么害怕,只想着大喊去吸引那怪物的注意。
少年持扇前冲,满脑子都是如何去挡那怪物的愤然出剑。
他毫无察觉,自己只一步便踏入百丈云霄,此刻的自己正手无寸铁地悬停明月当下,与红甲巨人相距不过二十步之隔,气血涌上心头的少年左手摇折扇,右手中食两指并作剑,与巨人齐肩而立,他怒视那两团诡异跳动的火焰,正色道,
“男子汉大丈夫,成天想着欺负小姑娘算什么本事,我也有一剑,古人道,江水流春去欲尽,我这一剑,便叫做“春去也”,此剑一出,保管你死得比那几匹马还要干净。”
一口气说完一串言语的少年竭力地稳住吐纳,方才搜肠刮肚半晌,才想出一句还算有些气势的招式来稳住局势,所谓的“春去也”便由此而来。
儒士其实发觉之时,已经立刻出手想拉扯住他的身形,可那少年不知怎地竟触发了手中太极扇的神通,再见他时,少年已是双指仗剑明月处的模样。
木已成舟,如此近的距离,儒士实在不敢轻举妄动。
红甲巨人嘴角挑过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握着的剑柄处龙首双目猛然怒目圆睁,一股浓重血腥气瞬间包裹巨剑剑身,红甲巨人一生杀伐无数,观少年近在身前的吐纳依旧如此粗重,又怎会真被个装神弄鬼的无知少年一再戏耍。
少年见状反而重重吐出一口气,不用刻意端着倒是确实轻松些,少年左手单手挥动收起扇面,事到如今,只得死马当活马医了,他从小便听闻世间大风流人物能以月光为剑,少年便亦以双指指天,大喝一声,“借剑!”
此借,非与天借,而是与心中白月光所借。
腹有半世诗华,可三笔挥尽,胸藏百年剑意,当一气呵成。
少年身后,白衣少女靠在已无任何气息的老者身旁,月光如镜,照得她满脸晶莹,她抬头,那轮迟迟而来的明月映入眼眸,眸中无风却起波澜,月华出眸而成无根之念,少年一气欲吐尽心中万千郁郁不平,剑芒如雪,七尺锋成。
少年徒手作剑,脚踩青莲,踏风飞掠。
一气生,二气起,三气直入白玉楼。
少年一声大喝:“春去也!”,倾力一剑,与红甲巨人对斩于九霄之上。
霞光满天,遮住了少年眼前的所有。
一阵炙热的疼痛由掌心传来,少年猛然睁眼,惊魂未定地喘着粗气,一低头,脚下又是那熟悉的万丈深渊,少年冒着冷汗扫视四周,才发觉自己已不知何时复归涯畔。
少年抬起方才剧烈疼痛的右手,只见有一处看着极为渗人贯穿掌心的伤口,只是此刻有一股青气在伤口处萦绕,正飞速愈合,已无一滴鲜血流出,也并无丝毫痛感。
一只熟悉的手搭上了少年的肩头,负手独立的儒士依旧眺望着远处,轻声呢喃道,“春去也,那年她由心头过,荒芜之处便开满了花,而后,万千繁华眼前过,罗绮成丛,就中堪人属意,却还是昔日人。”
少年无言,思绪依旧停滞在无比真实却一瞬便空空如也的一切,“绿袍老者,白衣少女,红甲巨人,真的只是一场梦吗?”
儒士并未理会失神的少年,朝着悬崖处一步踏出,少年惊恐地想伸手去抓,下一刻,儒士云淡风轻地飘于涯上,踏清风慢行如林间踱步,他望向天空,轻叹一声,“不知乘月几人归,落月摇情满江树。”
少年呼吸一瞬间无比粗重,此情此景,是那么的熟悉。
儒士挥动衣袖,无数的光亮由头顶垂落。
少年抬头望去。
天上,日月同辉,群星闪耀,却皆是诡异的五彩之色。
儒士轻轻摇头,笑意盎然,“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说罢,儒士身影步步登高,渐行渐远。
少年眼见那人即将消失在自己的视野,回过神的他终于忍不住喊出了声,“先生。”
儒士转头与少年遥遥相望,儒士看着少年满脸疑惑的神情,却只是淡然一笑,轻道一声,“子非鱼,鱼非我。”
那抹身影与所有的光亮一同消散。
又是一团茫茫的黑暗。
一抹冰冷滴在了少年的眉心处,少年猛然睁眼。
饮月泉哗哗作响的水流传入耳畔,少年急忙地抬起右手定睛看去,完好如初的掌心有些发白,还有些寒霜下冰冷的麻木。
抬望眼,所有的黑暗在向西方的天边处聚拢消散。
回首身后处,东方既白。
昨夜,有月色乘兴而来,尽兴而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