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时,午息结束,该念佛了,纯一合上经书,用布帕沾了水擦拭着脸,走出房间。
背云随着步伐轻微晃荡。
到了寺堂,他盘腿坐在蒲团上。
念佛也是有规矩的,心性不定的小弟子是散心念,修行有了年份的则连续念,纯一数数念佛。
念一个佛号,默数一数,从一到十,周而复始,他的心慢慢静下来。
“朕该走了”商姝站起来对着方丈说。
“贫僧送送陛下”方丈推开门,和商姝一起走着。
从方丈院出来,走了几步便是寺堂,商姝站着朝里望了几眼,只看到纯一的背影,一动不动倒像是真的在蒲团上定住了。
方丈也顺着她的目光向里看,纯一清瘦的背影在一众僧侣中格外引人注目。
“走吧”
商姝提步继续向外,锦服的一角随风而荡,方丈跟在她后面。
两人离开,而本该专心念佛的纯一数错了数,眼睫颤了颤。
相国寺门外,商姝上了马车,在方丈的目送中离开。
良久,马车已没了影,方丈才叹了口气进去。
车夫使得稳,车内并不晃荡,马车悠悠的在路上行进。
“主人人,我们为什么要这么早走啊?你还没有和纯一说话呢”团子吃完一口点心问。
商姝回忆起两人对视时纯一的神情,没有回话。
团子也不问了,它身上的檀香味够浓的了,开心的吃着点心。
街道两旁是吆喝的摊贩与来往的人群,酒楼茶肆里说书先生绘声绘色的讲着,引得一众听热闹的人叫好,路上相伴而行的人聊着国事家事,吐露着酸甜苦辣。
市井欢闹,马车缓缓驶向宫中。
方丈进了寺内,就直直的走向寺堂,巡视着静心念佛的僧徒们,他走到了纯一跟前,盯着他看。
纯一的眼睛紧闭着,完全不是放松入境的样子,仔细看,睫毛一颤一颤的,默念的速度也慢。
明显不如往日专心,数数的极慢。
方丈移开视线,转而盯着佛像看,依旧是悲天悯人却又能容纳万物的神情。
因果,因果。
今生该历的劫,是前世未了的缘。
来了是挡不住的。
……
晚课结束,一个身穿棕袍的僧人脚步匆匆走到了纯一跟前。
“纯一师叔,方丈让您去他的院子”
“好,多谢”纯一对着僧人道谢,然后去了方丈院。
推开木门,走过小道,他敲响了房门。
“进来”方丈雄厚的声音传来。
纯一推门而入,站在了坐在罗汉榻上的方丈面前,他已脱了袈裟,挂珠背云也取了,穿着简单的麻衣。
“阿弥陀佛,纯一见过方丈”
寺堂念佛时,纯一清楚方丈观察着他,定是看出了他的不专心,眼下到了他跟前,心中更是紧张。
结果方丈没说什么,只拿出了一个木盒交到纯一手里。
“这是陛下赠你的,她觉得与你有缘,便送了这东西”
听着这话,纯一握住木盒的手有些抖,更加小心的拿着,好似这盒子烫人一般。
“回去吧”方丈声音不似刚才有力。
“弟子告退”
纯一捏着盒子,关上门,从小院里离开。
他的步子不似以往稳健,迈的有些大,走的还急,抄了近路回到自己的禅房。
屋内,他点燃了蜡烛,借着火光看着盒子。
做工精巧,上头刻着虫鸟花木,他打开木盒,里面是一串红土念珠,质地极好,在火光下泛着光泽。
纯一猛地合上盖子。
他走到窗边,看着夜色中的一弯明月。
她跟他听到的不一样,那样的人,敏锐聪慧,淡然自若,怎么会与小人为伍,更不会暴虐淫乱。
她……
纯一摇头。
不该想,今日太反常了。
频繁在佛祖面前犯错,走神,念佛诵经不专心,把清规戒律全都忘了。
纯一又合上窗,吹灭了蜡烛,走向床边时,折回去把那木盒放进柜里,然后躺在床上盖了一层单被。
房内漆黑,唯有月光透过窗纸洒进来,静悄的很。
纯一闭了眼,可脑子里经法全无,皆是白日里看到的商姝的面容和她眼中不同于冷漠的温热,那一句话还犹在耳边。
没有人会这样对他说话,分明是玩笑,可她好似认真极了。
他舒朗的眉都皱在一起。
“一切都是虚幻”
纯一用这句话驱赶着脑子里的邪念,可没有效果,他开始从头背《金刚经》。
佛祖和商姝轮番出现在他脑海里,接着他出声诵读经文。
……
夜深了。
纯一皱着眉睡过去。
第二日朝堂,向来冷面的太尉脸上都有了笑意,只因他和丞相几人将改革的文书拟出来了。
下了朝,几人跟着商姝速速去了养心殿,丞相把文书递上去,商姝翻阅着。
三人紧张极了,跪在地上等商姝决议,不时观察着她的反应。
终于,商姝看完了,将草拟的文书放下。
“明日颁布实施吧”
三人几乎喜极而泣,激动到难以言表的情绪只化作一个是。
丞相几人退了出去,大步走在宫道上。
“陛下英明神武,实乃臣子之幸,改革之法,造福万千啊”太尉感慨的说了句。
三人脚步生风,踩过石砖。
“往后可有的忙了”丞相的眼里泛着水花。
“可不是”郭引也激动的很。
夕阳西下,天边是阔丽的云霞,几人相视一笑,齐齐走出宫。
晚上。
晚课结束后,纯一匆匆回了禅房,端着一个木盆出来,打了盆清水,又端回禅房。
将沉重的木盆放下,他仔细关了门,才将早上换下的衣服拿出来,泡在水里洗。
他使劲的揉搓着,把衣服搓了一遍,又抹了皂角,继续洗。
看着洗出来的东西,纯一有些心不在焉。
他怎么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个样子,昨夜里他竟做了梦……
想到昨晚上的梦,纯一揉搓的力气更大,等衣服洗干净了,开门去倒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