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急诊排了好久的队终于挂上了号，又在外科诊室门口排了好久的队终于见到了医生，跟医生说了不到十句话后，就被安排去拍CT，在CT室门口排队的时候，已经快要凌晨三点多了。
“你说刚刚那医生就那么几句话打发了咱们，是不是糊弄人呢？”乔木森觉得排队的人太多，怕芳芳嫌吵，所以把芳芳推到了楼道拐角的地方，自己站在走廊里听着机器叫号的声音。
“你看急诊大厅那么多人，随便哪一个都比我严重太多了，我要是医生我都不搭理你，别提回答你那么多奇奇怪怪的问题了。”芳芳坐着倒不觉得困，脚踝时不时传上来的疼痛让她很清醒，倒是乔木森，不知道是因为熬夜的关系还是着急，眼睛都红起来了。
“我可没说什么奇奇怪怪的问题，是他听了咱们说崴脚了就叫咱们去拍片子，我才质疑他的。”乔木森双手叉腰，对刚刚的争执有点不尽兴的样子“他都不多问几句多了解一下病情，直接让咱们拍片子，那能行么？”
“那乔医生你来说说我这个脚该怎么办？”芳芳觉得多大个人了，怎么一副小孩子脾气，能来急诊看病的要么是夜间突发急病，要么是些个灾祸，自己这种崴了脚还跑来看医生，人家医生不觉得自己是来占用公共资源、浪费时间的就很好了，难道还期待唠些家常么？
“我……”乔木森的气势一下子弱了下来“我其实也只能想到拍片子。”
芳芳轻笑，觉得好像和小时候反过来了一样，以前自己才是那个沉不住气的人，现在换乔木森沉不住气了。不过话又说回来，好像从以前到现在，只要在自己身边，只要事情关乎自己，乔木森总是那么容易急躁。
“你如果累了，就先回去，我自己拍完片子找医生看，晚点我请我室友过来接我就好。”芳芳看着靠在墙上的乔木森，其实不是不心疼，也不是不感激，只是真的太想撇清关系了。
“我没什么事儿，我就在这儿陪你。”乔木森说着蹲了下去，眼皮向下沉“是我害你跌倒的，我得对你负责。”
“是我自己走路不稳才跌倒的，跟你有什么关系。”芳芳笑了。曾几何时，自己多么希望能对自己负责的人是他，但是现在听到这句话，感觉嘲讽意味拉得满满的。
“我如果不跟着你，你可能就不那么着急了”乔木森心里很是惭愧，他知道没有什么证据能证明芳芳是因为自己的关系才崴了脚，但是如果没有自己的尾随，或许芳芳走路的时候能更静心一点。
芳芳不再辩解了，只眯着眼睛装作小憩。毕竟这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儿，如果因为这个事情跟他掰扯个不眠不休，那也太浪费精力了。
直到轮椅被推动了，芳芳才醒过来，朦胧中抬头看见了乔木森的脸，正仔细小心的推自己向前，速度很慢很慢“到我们了？”
“你醒啦？”乔木森语气里有些缱绻，听起来好像也是刚刚睡着才被人叫醒的样子“我本来不想吵醒你的。”
他的好意芳芳心领了，但是一会儿要进CT室拍片子，怎么操作都必然要醒的吧。
在CT室医师的指导下，乔木森把怀芳芳抱到了一张黑色病床上，摘掉她身上的耳钉、手表，又脱下了她的鞋，把防辐射的围裙铺在了芳芳肚子上，这才放心的出门。
在门外等拍片子的几分钟内，乔木森突然觉得——好幸福。
随着CT室金属大门慢慢打开，乔木森看见芳芳坐在病床上一脸期待的等着自己，幸福的感受就更强烈了，屁颠颠跑到芳芳身边。本来是想先给芳芳穿袜子的，但是医生催促着快点，别影响下一位的进度，于是乔木森只能先把芳芳抱到轮椅上，又推到安静处，半跪在地上给芳芳穿上了鞋子。
芳芳本想自己穿鞋的，但是一来脚不能动，一动就疼，二来确实抢不过，于是放任他自娱自乐，只能给一句不轻不重的“谢谢。”
鞋子穿好后，乔木森从口袋里拿出芳芳的手表，半跪在芳芳面前，举着手表问“槐芳芳女士，请问你愿意吗？”
芳芳觉得可笑，怎么几年不见他身上还添加了戏精的属性，于是轻笑“送你了，我不要了。”
乔木森觉得无趣，于是只能站起身来把手表和耳钉还给芳芳“片子要等三个小时才出来，出来以后再去找医生看是否需要打石膏。如果送你回家再回来，基本上也没法休息，要不……我带你去附近的酒店开个钟点房歇歇？”
芳芳真的好想说，乔木森你要不要听听你自己在说什么？但这句话本身其实不含任何其他意味，只是从他嘴里说出来才显得那么不正经；换而言之，就算他真的是那个意思，那大家都是成年人，也不是什么难以入耳的话。
“想什么呢？我不是那个意思。”乔木森看芳芳久久没有反应，于是有点紧张，贸然开始解释。
芳芳抬眼看他，眼神里似乎带了些嘲笑。
于是本来就困得快不理智的乔木森更急了“再说，也不是没开过。”
真是让人没了脾气，芳芳觉得好气又好笑，于是长叹了一声“乔木森，你怎么现在还不如十五六岁的时候冷静啊？”
“那能一样么？”乔木森有点委屈。
“怎么不一样？”芳芳笑“难不成你越活越年轻？”
“那时候我多了解你啊，说什么做什么也不用担心你会多心，根本不怕你觉得烦。”乔木森怏怏道“现在……我只敢在你旁边尽量装成透明的，免得你再消失掉。”
“你确定你现在是在努力装成透明？”芳芳觉得人和人的标准真的是不一样，感觉乔木森就差每天在自己家门口跳广播体操了，这么强的存在感，他还敢说是透明？
“是啊。”乔木森点了点头“真的很努力了。”
“那我怎么还走到哪儿都能看到你啊？”芳芳倒是直接起来，很想看看他手足无措的样子。
“可能……”乔木森一副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搁的样子“可能你太关注我了吧。”
得，又让他拿捏了。芳芳索性不再说话。
直到又被轮椅移动的迹象吵醒，芳芳才意识到自己又睡着了。这次睁开眼睛就到了急诊打听，透过玻璃看出去外面的天都亮了，医院里的灯也陆续关闭了，芳芳揉了揉睡的酸疼的脖子，脑袋一歪看到了轮椅右侧挂着的白色大袋子，想都不用想里面装着自己脚踝的片子，于是明知故问“出结果了？”
“嗯”乔木森已经没有了更多说话的力气，黑眼圈又加重了一重，眼睛比半夜的时候还红。
“要是太累了，你就先回去吧。”芳芳突然就有点心疼。当初分手时候的伤心已经不那么深刻了，就算这些年失去了联络，但他毕竟一直是那个毫不费力让自己心动的人，看他这么辛苦自然是会心疼的。毕竟，他又没做错什么，提分手的人是自己。
“我不累。”听出芳芳语气里的关心，乔木森挤出了一个看起来很脆弱的微笑“等下看医生，看看怎么处置，如果不需要住院我就送你回家。”
芳芳知道这是自己没办法拒绝的事情，但是他这个样子又真的让人担心，于是想了想说“那等下叫代驾吧。”
乔木森不置可否，只是把芳芳推到了外科诊室门口排队，临近早晨了，患者不那么多，整个急诊大厅也比昨晚安静了许多。
芳芳的脚最终还是打了石膏，医生要求两个月严格卧床，不许负重，连带着开了好多的药。乔木森跑前跑后的忙活，又是交钱又是拿药，芳芳坐在轮椅上看着他奔波的身影，突然就很想念曾经的自己，和曾经的他们。
大二下学期，已经在帝都过了一个冬天的芳芳居然没出息的在换季的时候感冒了，发烧烧到浑身无力。好不容易撑起身体去校医室买药，结果校医看都没看就给开了转诊要她去医院。
彼时的芳芳浑身酸疼，坚持让校医给拿些退烧药、感冒药和消炎药，打算回宿舍扛过这场疾病，但在宋雅欣的坚持下，还是被几个室友架着去了医院。
那几天连续去医院吊水的时候，不是没想过如果男朋友在身边该多好，但是芳芳怕乔木森担心，愣是没让他发现异常，还是后来视频聊天，杜迎晨抱怨乔木森不是好男友的时候才说漏了嘴。
那时候的自己，应该是很期望在生病发烧，无力照顾自己的时候，有他在身边跑前跑后的吧。
“走吧”乔木森拎着一大包药走回来，没有注意到芳芳正在出神，以为她只是太累了“等下到你家，我把各种药的吃法、数量、时间都给你写下来。”
还陷在回忆里的芳芳没听清他说的话，只是伤感的在想，如果这一段经历是在八年前、九年前，那该多好。
到了芳芳家楼下，芳芳死活不让乔木森跟着上楼，但是乔木森哪是轻言放弃的人，更何况芳芳此时几乎没有行走的能力，于是芳芳只能被乔木森强行抱起送回了家。
到了家门口正好赶上芳芳的室友出门上班，王钰第一次看到芳芳和一个男性同时出现，对这位男性的关注甚至高过了芳芳的脚，直愣愣的问“你是……穿盔甲那位？”
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穿盔甲那位是什么意思，乔木森有些尴尬，只以为芳芳身边或许有其他自己不知道的男人，于是一口否决“不是，我是她高中同学。她的脚骨折打了石膏，我送她回来。”
王钰这才反应过来芳芳受了伤，于是把包放到门口，引领着乔木森进了芳芳的房间，交代了几句家里的日常摆设后，把大门的密码告诉了他，之后就识趣的走掉了。
王钰确认，这个就是之前在芳芳那里看到过的，穿着古装盔甲在游乐园里合影的男生，虽然现在比那时候老了不少，但是还是能一眼认出来的。
把芳芳安顿好后，乔木森一时间不知道该坐在那里，只能靠在衣柜上仔仔细细打量芳芳的小房间。
这是一个简单的地方，一个大衣柜、一个大书柜、一张床、一个书桌，甚至都没有梳妆台，如果不看床上躺着的一群玩偶的话，那粉红色的四件套就是唯一能彰显出居住者是女孩子的地方的标识了。
“硬装都是房东的。”芳芳看出了他的打量，于是出言解释“我和王钰只是在在这里长租，没有必要更换家具。”
乔木森缓缓点头，表示完全理解。自己在国外读书的时候也住在寄宿家庭里，那时候遇到不喜欢的硬装，自己也没想过要更换。
“想吃什么？”乔木森随口问着，视线却被芳芳书柜里的书吸引住了。那里面有好多他确认芳芳老早以前就读过的书，那些自己曾经借给芳芳要求她必须读的书。既然那么早读过，那再买一套一模一样的是为什么呢？难道她在怀念自己么？
“那些书都是很早以前买的了。”芳芳没有回答他问出口的问题，反而回答了他在脑袋里设想的问题，且言外之意是这些东西都是古早文物，和你没关系。
乔木森知道她是睡好了，精神了，又来了力气怼自己，于是不再讨没取“我下去买点吃的，你先休息一会儿吧。”
“我自己叫外卖就行。”芳芳逐客令下的一点也不委婉。
“医生说严格卧床，你不要随便走动，开门肯定是不行的。”乔木森严肃又认真的说“我去给你买早饭，你想吃什么？如果你不说，我就自己瞎买了。”
芳芳懒得搭理他，倔强的转过了身，侧向看不到他的地方，用玩偶堵住了耳朵。心里五味杂陈，不知道是在高兴、还是在生气，只能说很别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