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是晨跑第一次偶遇后有了无数次偶遇,乔木森尾随槐芳芳这件事有了第一次也就有了无数次,只是每一次乔木森都跟在一个不远不近,恰到好处的距离,一方面能保证不被她注意到,另一方面能保证她如果遇到危险,自己可以第一时间出现。
甚至有时候夜深人静,乔木森失眠难以入睡,也会开着车跑到芳芳的楼下,看着满楼或明或暗的窗户,猜测哪一扇窗是芳芳的窗,哪一盏灯是芳芳点亮的灯。
他自己也知道这很变态,但就是忍不住。
“对不起。”沉默许久后,乔木森只能道歉“我不是想打扰你的生活,只是想补上过去那些没能完成的诺言。”
本来是不想哭的。乔木森也不希望芳芳哭,所以在坐地铁机场线的一路上,想尽一切国外发生的好玩的、不好玩的事情给芳芳讲,芳芳也时不时的讲一些自己大学校园里发生的事情,例如宏观经济学和微观经济学有多难懂,自己真的选错了行不该学财务,这个虽然好就业,但是让自己很头大。
“我春节可能回不来。”突然,乔木森说了这样一句话,把芳芳努力找的话题打断了。
芳芳心下一凉,有点难过。
“我妈说她春节能休息几天,带外婆去找我。”乔木森叹了口气,本来打算回去以后在QQ告诉她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刚刚突然脑抽就把这个消息说了出来。
“哦。”芳芳默默的移开视线,抬头看向地铁站报站灯,努力不让眼泪流出来。
“你要不要办个护照,跟她们一起过来?”乔木森看出了芳芳的失落,提出了一个明显不可行的解决方案。
乔木森的妈妈,其实一直不那么喜欢芳芳,甚至有暗示过要他们走远一点,这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事情,只是谁也没有正面提出过。
深深吸了一口气,芳芳调整好自己的面目表情,然后挤出一个很牵强的笑,对乔木森说“没关系啊,寒假很短,我在家里正好陪爸爸。冬天的话,生意很难做,他需要我帮忙的。”
乔木森没有再说话,只是看着芳芳一脸逞强的样子,很是心疼,于是伸出手来轻轻摸了摸芳芳的脸“那……这会成为我们认识以后第一个没有对方陪着的春节,大年初一我没法去你家里接你出来玩,初三外婆也不能邀请你来家里作客了,你如果觉得无聊可以随时Q我,不许跟别的男生说话知道吗?”
本来是不想哭的,但是他这样一说,芳芳就忍不住了。虽然才刚刚确认自己是他的女朋友,但是他似乎早已经渗透进自己生活的方方面面了,只是想到在某个重要的节日里没有他,就难以控制的难过。
“别哭呀。”看芳芳一哭,乔木森有点慌,急忙用手胡乱的给芳芳擦着眼泪,手轻了又擦不净,手重了又怕弄疼她。“不是说好今天不哭的嘛。”
“根本忍不住嘛。”眼泪一旦开始流,就好像突然开闸的瀑布,一茬接一茬根本挺不住,芳芳委屈的说“就是觉得好难过,一直以来都好难过,从你走了就开始好难过。”
乔木森心疼的看着芳芳,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
“你走了以后安妮也走了,再也没人找我玩了,高考后的暑假别人都成群结队的出去,只有我一个人在家里每天待着,我说没关系,我一个人也能挺过来的,那么多年都是一个人过来的,怎么突然就不适应了呢?”芳芳越说越觉得委屈,既然你们愿意来到我的世界,打开我封闭的空间,那为什么就轻易的又转身离开了呢?“后来到了大学,没有人知道我家里是做什么的,没有人知道我以前不讨人喜欢,甚至我发现在这里大家不像以前那么看重成绩。然后我就告么自己再努力一点,努力的合群,努力的把所有人都当成你来看待,这样大家就会觉得我性格不错好相处,大家就不会讨厌我,就不会欺负我。”
“所以你做的很棒,你看你的室友们都好喜欢你的。”乔木森终于找到了纸巾,胡乱抽出三张给芳芳擦眼泪“而且还有别的男生追求你,我看到还很吃醋呢。”
“那不一样。”芳芳用哭红的眼睛,倔强的看着乔木森,坚持的说“那不一样,他们都不是你。他们都是因为不了解我所以才能够喜欢我现在的样子,他们喜欢的都不是,你不一样,你知道我家里的窘迫,知道我成长起来有多难,知道我什么样子不是真的开心,但是你就是喜欢我,你喜欢我本来的样子。”
乔木森很是心疼,但是并排座的设置真的很难伸手抱住芳芳,自己能做的只是轻轻拍她的肩膀,小声的安慰“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或许有的人过去更难以启齿,但是那些都是塑造出自我必经的路,没有人会因为你出身不好而不喜欢你,你只要坚持做你自己,做一个善良的好姑娘就行了,其他的事情你都不要担心。以后的路上,你遇到的人会越来越好的,等我毕业了,我就回到你身边,咱们两个在一起,也会越来越好的。”
芳芳苦了一阵子,在下车前就已经调整好了,甚至开始为自己的失态感到抱歉,但乔木森却觉得这样很好,芳芳一直以来太紧绷了,无论是内在还是外在,都由于不该有的那些自卑和防备而太过于紧绷了,能有机会让她这样放松的倾诉或者发泄,是自己很欣慰的事情。
更何况,她能够在自己面前失态,这何尝不是一种信任呢。
到了机场以后,乔木森熟练的更换了登机牌,还带着芳芳在机场里漫无目的的走了一圈,芳芳一言不发,乔木森以为是刚刚哭累了,所以想尽办法要逗逗她,不想她闷闷不乐。
“乔乔。”
“嗯?”
“乔乔。”
“怎么啦?”
“没事儿。”芳芳抿起嘴巴,摇了摇头“就是想喊喊你。”
“是不是舍不得我了?”乔木森自恋又吊儿郎当的笑“要不要努力学习,搞到一个交换生的名额,然后跟我一起在国外待着,咱们俩以后就浪迹天涯,做一对野鸳鸯,再也不回来。”
“谁要跟你浪迹天涯。”终于,芳芳被逗笑了“再说,我才不做野鸳鸯。”
乔木森做出懂事的样子点了点头“好,那就不做野鸳鸯,咱们毕业就去领证。”
“你害不害臊啊。”芳芳简直无语,以前怎么没发现乔木森这样没羞没臊。
像其他小情侣分别一样,就算乔木森已经是个成年男性了,在离开前的最后一刻,即将迈向安检的时候,也还是没出息的和芳芳一起哭红了眼睛。两个人手拉着手,眼盯着眼哭,丝毫不担心别人看到会觉得他们傻。
“你一落地就要告诉我。”芳芳听广播里一遍一遍催促安检,虽然很不舍但还是不得不放他走。
乔木森鼓起勇气突然向前一步抱住芳芳,然后在芳芳耳边说“就这四年,我保证这四年以后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让你在我身后送我。”
“那总还是会遇到不得不分开的时候呀。”芳芳被乔木森逗笑,一边啜泣一边笑着说。
“以后换我送你,到时候你如果读研我就送你上学,你如果工作我就送你上班,如果你不跟我同居我就送你回家,反正这四年过去以后,换我在你身后看你走。”乔木森宠溺的摸了摸芳芳的头,说下这样的话。
或许,乔木森说的想补上的诺言就是这个。芳芳其实也不太确定,毕竟是好多年以前的事情了,自己这几年有刻意的去远离学生时期的人,有刻意的去淡化那些不想记起的事。
但是此时此刻竟然都已经聊到这里了,自己不说点什么又显得很不合适,但是说没关系就纵容了他这样的做法,如果说很介意,而此时自己又在他的车里,车在高架上不能停,接下来就还要继续容忍这种尴尬。
“小时候不懂事儿,说的都是玩笑话,算不得数的。”芳芳想了想,不在他尾随自己这件事情上表态,从其他角度打破尴尬也不是不行。
“芳芳”乔木森的语气充满恳求,但终于还是没有再说什么,她现在虽然外表看起来比之前开朗阳光了许多,整个人周身也都透露着随和的气息,但是乔木森知道,她又把自己包裹成了那个十五六岁的小女孩,内心又开始封闭了起来。
车子熟练的开到了槐芳芳楼下,芳芳下了车却没有上楼,想要目送着乔木森调头离开,乔木森无奈只好下车,走到芳芳跟前“你先上去吧,说好了我送你的。”
芳芳抬头看了看楼上,诸多暗着的窗子有一扇属于自己,如果自己就这样上去了,稍后一开灯,乔木森就能精准锁定自己的位置了,只是被他知道住在哪里就已经让自己很惶恐了,她不想让他知道的再具体了。
“我知道你住23层,我数过好多次了,左边那个窗户。”乔木森叹了口气,觉得自己如果不摊牌,恐怕她会一直在这里站到自己离开。
怎么想看一次她离开就这么难。
芳芳显然是受到了惊吓,一瞬间失去了表情管理“你现在怎么会这么恶心?”
“我……”乔木森想解释,但是代入了一下芳芳的立场,自己也觉得自己恶心“那我以后不来了。”
芳芳无语,转身要离开,但是手却突然被抓住了,回头一看,乔木森可怜兮兮的低着头,一副要哭出来的模样。
“又怎么了?”不是不心疼,也不是不心动的,只是中间隔了那么多的事情,芳芳不知道该如何对待他才是正确的。
“你爸爸的事儿,我很抱歉。”乔木森用几乎无法让人听见的声音说“我那个时候不知情,后来知道了尝试联系你,可是联系上了又不敢说什么。”
“我不用你的道歉。”原来他知道这件事情,那他知道的是全部的真相还是仅仅知道结果呢,但是无论他知道了些什么,这个话题都不用再继续了。“该道歉的人是你妈,她也得到应有的报应了,所以我不用你的道歉。”
“我能为你做点什么吗?”乔木森抬头,罕见的眼含热泪,甚至整个人都比之前晚饭时苍老了许多。
“离我远一点。”芳芳抽回了自己的手,强控制着自己想要一巴掌扇向他的冲动。
原来他知道,原来他什么都知道,却在七年后跑来这里假仁假义的道歉,祈求自己的原谅。
他凭什么觉得自己可以原谅?
“我妈……”乔木森带着浓厚的鼻音,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来“她有时候会稍微正常一点,正常的时候就会念叨着自己不知道那里面当时有人。”
“所以你想说什么?”一股厌恶突然涌上心头,所以他是来为他妈做辩解的?难道不知情三个字就可以让做过的坏事当做没发生么?
“我想说,她知道错了。”
“她早就该知道自己错了。”芳芳忍着怒火,尽量不发作“她做的就是一件完全错误的事,她应该在动手之前就知道自己错了,她甚至想到这个行为就应该知道自己是错的。”
但终究还是忍不住,越说越激动,终于嚎啕大哭“我真的好想知道她到底是怎么想的,我爸爸没有父母养大,都知道要做个好人,善待他人,兢兢业业工作,不侵犯别人利益,你妈妈呢?父母都是告知,结果违法乱纪,草菅人命?难道穷人的命不是命?难道没有比钱更重要的东西么?难道她不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甚至所想都是要受到法律制裁,会遭到报应的吗?”
乔木森不再说话,只是低头不敢看向芳芳。
过了许久,芳芳冷静了下来,倔强的擦干自己的眼泪,吸了吸鼻涕,对乔木森说“如果你妈还能听懂人话,告诉她我最多不恨她。刚刚的话是气话,外婆对我一直很好,我相信她的教育方式没有问题,如果有错,都是你妈一个人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