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乔爸爸并没有留在家里吃饭,午饭还是外婆、安妮、陈姨、乔木森和芳芳五个人吃的,只有饭桌上异常的安静气氛,能提醒大家乔爸爸曾经回来过。
吃过午饭后,三个人回到二楼写作业,努力维持的安静在陈安妮终于沉不住气的发声后打破。“说吧,这次是你爸还是你妈?”陈安妮率先停下手里的笔,看向乔木森。
乔木森顿了顿正在演算的题,没有给予回应。
“是你说芳芳不是外人的,我也觉得她不是外人,你有什么不好说的?”陈安妮看了看芳芳,丝毫没有感受到芳芳脸上的尴尬。
“陈安妮,你就不能让我消停一会儿么?”乔木森叹了口气,无奈的把笔放下,没好气的说到“我还有三张卷子没做,一会儿还得给芳芳补英语,我很忙的,不想为他们俩的事儿分心。”
陈安妮还想说什么,芳芳在底下轻轻踢了她一脚,给她使了个眼色,打断她继续追问的欲望。陈安妮看了看芳芳,又嫌弃的看了看乔木森,最终没有再说什么。
回去的路上,陈安妮靠在芳芳肩膀上,有点委屈又带些撒娇的说“其实我都很担心我哥的,他每次都装作什么事儿都没有,但是听说吵得很凶是不是?”
“我来的时候直接去了后院,没有看到他们吵架。”芳芳说了实话,但也只是一部分实话。
安妮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开始说话,声音里夹杂着哭泣“以前姑姑一直说我哥还小,不能离婚,不能让孩子没有完整的家庭,我真的好怕我哥一长大,他们就离婚,真的好怕,因为我小时候查过的,一般男孩子都会跟爸爸,如果我哥跟他爸走了,我怎么办呀?”
“他就算跟他爸走了,也是你哥呀。”芳芳从纸抽里拽出一张纸巾,轻轻的帮陈安妮擦眼泪,小声的安抚她,另一只手揉搓着她的肩膀,仿佛希望通过摩擦的方式给予她力量。
谁知道,陈安妮一语成谶。
高考结束后第二天,乔木森的父母就急不可耐的办了离婚手续,乔木森没能如约考到帝都,而是不得不听从法律的安排,跟着自己的父亲去到了美国,一去就是好些年。
陈安妮回国后第二个月,财务部几个中高层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被踢出了公司,没有大家期待的血雨腥风,甚至有的人连补偿金都没有拿到,就悄无声息的离开了。当时提出的轮岗制度也算是有了雏形,因为中高层岗位有了空缺,本来都很担心工作内容改变会影响职业发展的大多数人,都突然很期待通过调整自己的职能来施展才能了。
芳芳对此倒是无所谓的,一来自己本身不喜欢竞争,从小就不习惯于站在显眼的地方被看到;二来是如果真的轮岗,难免会换到陈安妮眼皮子底下工作,这样一来如何相处就成了不得不面对的课题。
不过怕什么来什么,槐芳芳轮岗的第一站就是给陈安妮当辅助助理。所谓辅助助理,就是在陈安妮的助理tracy的身边协作,完成一些和公司财务指标、数据等机密文件相关性较低的非业务性工作。
拿到陈安妮的行程表的时候,槐芳芳才终于理解了陈安妮的疲惫,这样的工作强度和加班时长,如果有人说不累,那一定是骗人。陈安妮几乎连午休时间都安排了会客,如果没有活动或者外出会议的话,每天都会在办公室加班到十一点,芳芳谨遵tracy的建议:如果安妮不离开办公室的话,你就一直等着就好,免得她有需要的时候找不到人。
一个星期三的晚上,芳芳本来早早的结束了手头的工作,因为陈安妮还没有下班,只能坐在工位上自行找一些公司培训课程来看,一边打发时间,一边补充知识,时不时的向陈安妮的办公室看一看,看看她有没有出来。
在芳芳第三次看时间的时候,桌上的办公电话响了,芳芳接起电话,电话里陈安妮的声音居然有些痛苦,她说“帮我去买胃药和解酒药。”
芳芳拿着药品来到陈安妮办公室时,看到陈安妮脸色煞白,额头上布满了冷汗,左手用鼠标点击着电脑操作,右手使劲儿按着胃的位置,看到来人是芳芳的时候,似乎有些惊讶。
看出了陈安妮的惊讶,槐芳芳突然意识到过去的一个星期里,陈安妮原来没有注意到助理辅助位已经换成了自己,急忙解释到“这个季度我轮岗做你助理。”
陈安妮痛苦的点了点头,用目光示意芳芳帮自己接点水。芳芳麻利的帮陈安妮接了一杯温水,帮她冲了一包胃药,确保她喝下去后,又在衣柜里找了一个披肩给她披上,之后就站在那里,想等等看她还有没有其他指示。
许久,安妮才发现芳芳还站在那里,这时她胃里的疼痛也有所减轻,面色也逐渐开始转成红润,但依旧苍白“谢谢。没什么事儿的话,你先回家吧。”
芳芳点了点头,走出了办公室,但是并没有选择整理工位回家,而是看了看已经指向九点半的时钟,又坐在了工位上。九点以后公司的空调自动关闭,职场已经开始有些闷热的感觉了,但是刚刚给陈安妮披披肩的时候不小心碰到她的手,她的手居然冰得要命,芳芳看着屏幕上正在讲的ESG课程,一边思考像今天这样的胃痛,陈安妮到底要经历了什么才显得这么习以为常。
啪嗒,一声门响唤回了芳芳的意识,芳芳回头看到陈安妮已经恢复如常,正要准备下班,看了看时间,还不到十点。今天居然这么早?
安妮显然也注意到了芳芳,疑惑她竟然还没有走,但又突然理解她为什么还没走,微微笑了笑问到“你着急回家吗?”
“啊?”被问懵了,芳芳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
“我说你着急回家吗?”陈安妮走到芳芳工位前,轻轻打量工位上的摆放,觉得几年不见,一向沉闷的槐芳芳居然有了些童真可爱,居然在工位上摆了一排粉红豹。
“还,还好吧。”芳芳磕磕巴巴回答。
“那陪我去个地方吧。”
当出租车把芳芳和安妮拉到了酒吧门口的时候,槐芳芳才终于想清楚一路上困扰自己的问题:她怎么不开车?但是想清楚后就有点后悔,刚刚的解酒药给自己也买一瓶就好了,不过……“你的胃,可以喝酒吗?”
“嗯,已经没事儿了。”陈安妮云淡风轻的向前走,走着走着突然从包里拿出刚刚芳芳送来的解酒药,把它地给芳芳“你先喝下去吧,等会儿免不了要喝酒。”
“我也要喝吗?”槐芳芳犹豫着,没有接。
“熟人,少喝点没关系。”陈安妮意味不明的看了看芳芳,把手里的解酒药塞到芳芳手里。
熟人?你的熟人还是我的熟人呢?槐芳芳犹豫着跟着陈安妮走进了酒吧,手里的解酒药被塞到了包里。
当打开包房门看到乔木森那张脸的时候,芳芳终于理解了陈安妮那个意味不明的眼神,和在办公室看到自己,叫自己陪她一起时的犹豫。这么多人挤在一个昏暗的包厢里,槐芳芳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一眼就看到了坐在角落的乔木森,但是也没有时间给她深想,就有人来招呼陈安妮了。
“安妮!海归高材生啊,这么晚才来,可得罚几杯。”一个醉醺醺的男人拎起一瓶酒走到了陈安妮面前,轻浮的语句说出口,带有几分嫉妒。
“什么海归高材生,再高的才也没有郑总赚得多呀。”陈安妮笑着接过了酒瓶,然后头一歪跟槐芳芳说“郑翔,当时我们班的班长,他听说我回国张罗了一个同学局。”
同学局,芳芳小心翼翼的打量着整个包厢,貌似除了乔木森以外没有一个自己认识的人,正打算乖乖的躲在角落里,那个郑翔递过来一瓶酒“安妮的朋友是吧,跟她一起来晚了,也得罚。”
芳芳哪见过这场面,在郑翔的煽动哄骗下一口气喝了一瓶啤酒,陈安妮笑眯眯的看着槐芳芳被灌酒,偷偷用余光睥睨了一下无动于衷的乔木森,把手里的酒瓶塞到槐芳芳手里“芳芳,我胃不太好,刚刚喝了几口觉得有点不舒服,你帮我把剩下的喝了吧。”
“怎么还带替的呢?”郑翔一把抢过了陈安妮递过来的酒,然后稀里糊涂把酒瓶塞到乔木森手里“要替也得你哥替你喝呀,带个下属来挡酒算什么本事呀?”
顺着郑翔的手,芳芳看向了乔木森,他似乎没有看到自己,也似乎没有认出自己,轻轻摇了摇头,一饮而尽。
“话说小跟班,你还没有自报家门呢。”郑翔走到槐芳芳身边,手里拿着新的酒瓶,搂着芳芳的肩膀,五迷三道的说“你的黑心老板给你多少钱让你帮她应酬?哥哥我刚刚可是帮你挡酒了,你得谢谢我,刚刚那瓶我帮你躲过去了,这瓶你得专门敬我。”
芳芳成年以后就再也没有和异性有过这么亲近的距离,浑身不舒服的想要不动声色走开,但郑翔似乎看出了芳芳的意图,压在芳芳肩膀的手暗暗的用力“别跑啊,酒还没喝呢。”
“她不是被带来应酬的,她也是咱们同学。”灯光昏暗处,悠悠的传来乔木森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