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跟云彩说再见的时候,这丫头还拉着听晚的衣袖,依依不舍地说,“小晚姐要走了?就不能再多待一天吗?”
“我还有事,”听晚蹲下去笑着刮了刮云彩的鼻梁,“很急,不能再多呆了。”
云彩又问:“那你会回来了吗?”
听晚毫不犹豫地说:“会的。”
云彩的眸子亮了一下,“多久?”
听晚耸了耸肩,“……不清楚,也许是几个月后,也许是明年。”
“那么久?”她沮丧地说。
“云彩不要伤心,人生有了盼头,才会对每一天充满希望,”听晚浅然一笑,“反正,你要记住,我回来巴乃找你玩的。青山不改,绿水长流。”
“那好,”云彩也笑了一下,“我在巴乃等你,小晚姐。”
两人又聊了一会天,一直到下午。
中途阿贵见她收拾行李,明白她是要走了,拿了一些野味来,让她带走。
听晚推脱了好几次,最终招架不住阿贵叔和云彩的双重恳劝,收下了野味。
重新回到二叔家时,已经是傍晚了。
她先去房间看了一眼张麒麟,对方还没有醒,仍然在沉睡中。
厨房里的阿婶开始煮饭了,炊烟袅袅升起。
听晚则坐在院子里,拿出画板,描摹对面的青山,槐花树头顶的夕阳照在她的黑色发丝上,墨染天际,映照碧水,一切宁静,但又不失人间烟火味。
吃过晚饭,因为不确定张麒麟会不会半夜醒,醒了会不会饿,所以为了以防万一,阿婶把菜热在了锅里。
晚饭过后,该出去散步的人出去散步,该画画的人接着画画。
*
听晚平日里的作息习惯是十点过睡觉,比民宿的所有人都要晚。
这会她画完画,一看时间,已经十一点半。
逝者如斯夫啊。
她打了哈欠感叹了一句。
洗完澡,路过张麒麟所待的房间时,她听到咚的一声,像是水杯掉落在地上的声音。
醒了吗?
听晚抬起激动的手,怀着颤抖的心,打开了房门。
黑暗的房间里,多亏了月光,听晚隐隐约约看到张麒麟的手抬了起来,又放下,她按住激动的心,道:“你醒了?”
听到声音的张麒麟朝左下角望去,月光朦胧,他看到一个人站在门口,还有背后暖黄色的灯光。
他收回目光,又看了看周围,记不起来了,他发现自己对之前的一切完全不记得。
他略带迷茫地望着她:“你是谁?”
她是谁?听晚愣了一下,对于失忆之前的张麒麟来说,她是一个颇有一点好感度的陌生人,而对于失忆后的张麒麟来说,她完全是一个素不相识的人。
不过嘛,他失忆了,之前的事都不记得了,那她做点假,应该是可以的吧?
想好了之后,她清了清嗓子,“我是你的朋友,解听晚。”
朋友?张麒麟看了看她,只见对方满脸写满了真诚二字,倒不像是作假。
他闭了闭眼,似乎是在思考,“那我是谁?”
“张麒麟。”
张麒麟?这名字,莫名有种熟悉感,像是有许多人叫过他。
“这是哪?”
听晚回答道:“广西巴乃,你失忆的地方。”
张麒麟不再说话,默默站起来,将连衣帽戴上,侧过身子经过听晚旁边。
听晚一把拉住他:“你去哪?你情况还没有好。”
张麒麟继续往外走:“出去。”
“这么晚了,不安全,明天再去吧。”听晚语气平缓。
她仍然拉着张麒麟的衣服,没有松手。
张麒麟垂下眼帘,静静地看着她。
庭院里,清冷的月光、深橘色的灯光交织在一起,照在他脸上。
他的眼神极为淡然,但深处却透露着对这个世界的陌然和迷茫。
听晚蓦然想到在西沙的时候,陈文锦不让他走,他也是这样看着陈文锦,眼神变得极为恐怖,将陈文锦吓得松了手。
他该不会要来这一招吧?
听晚一边想一边不自觉地松开了手。
她最怕恐怖的东西了。
张麒麟见对方松开了手,道了一声谢谢,继续走了出去。
看着越走越远的张麒麟,听晚扶额叹了口气,转身拿起手电筒,便快步跟上去,“我和你一起去。”
夜黑风高,一个失忆的老人,走在黑暗中,她不放心。
*
“……你住在瑶寨上头的木楼里,”行走在黑夜中,凉风习习,听晚边走边给他讲事情,“是前几天才回来的。”
她在讲的途中,忽然想到了在蛇沼鬼蜮,小哥说过的一句话,“对我来说,我想要知道的事情,远比你要多,但是,我却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像你一样抓住去问。”
那时候的小哥,一定很羡慕无邪吧?
自己只能慢慢地寻找记忆,而无邪却可以一直揪着一个人的尾巴,不松手。
她的话越说越小声,到了最后,都快没声了。
张麒麟猝不及防地问了一下:“然后呢?”
一听到张麒麟让她继续说下去,听晚立马来精神力:“然后,今天早上我在后山发现了你,你当时已经神魂不清了。不知道你能不能想起这一幕来。”
说到最后,她甚至很是苍凉地笑了一下。
张麒麟抿了抿嘴,没有说话。
走了一会后,听晚停下脚步,手电筒的光直射在一幢隐身在黑暗中的古楼,“到了,这就是你家。”
张麒麟掀起眼皮看了一眼。
听晚又看了看木楼的四周,问道:“你钥匙呢?都到家了,怎能不进去看一看?”
张麒麟闻言抬手摸了摸自己空空如也的口袋,又默默放了下去。
一旁观看了全过程的听晚撇过头偷偷笑了一下,握紧手,强忍住笑意,说道,“该不会是弄丢了吧?张麒麟。”
张麒麟顿了顿,假装没有听到听晚止不住的笑意,朝木楼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