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名字他虽然没听过,可“百里”二字,那可真是威名远扬啊!
高个子的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再开口时,他的声音已经没有方才那般严肃了,只听他轻声问道:“你是稷州百里家的?”
沈故言眉毛一挑,煞有介事的嘘了一声:“可别告诉我爹,听到没有?”
“知道知道。”衙兵缩了缩脖子,干笑两声,眼神止不住往马车里面递,“这、玩儿归玩儿,可别出了人命才好。”
“本少爷我用你教?”他双手环胸,声高气傲地蔑他一眼。
两个衙兵对了个眼神,扯着笑问道:“那我们……”
“滚远点儿,别坏我好事儿。”说罢,他撩起帘子重新钻进了马车,响动不止,还有女子的哭腔。
高个子的眼前浮现出刚才楚长欢那张脸水涟涟的脸,不由得软了心肠,走出三步,不忍回头:“那姑娘、”
“走吧走吧,那可是百里家的,惹不起呦惹不起。”那个矮个子的拎得清,他一把揪住他的衣袍,扯拽着离开。
……
马车上晃动的帘子掀起了一个角,楚长欢大着眼睛目送着两个衙兵走远,这才松了口气,她揉着自己酸痛的胳膊默默吐槽:“晚上摇床,白天摇马车,这一天天的、累死我算了。”
沈故言收回目光,很适时地把水囊递了过来,楚长欢接过,眼神流连向他身上的那些挂彩,有一点点不忍心。
她只肯承认一点点。
她抬头喝水,松垮的衣领随着她的动作散开,肩膀上还有些红,大约是刚才她拿身体撞马车伤到的。
他紧了紧眼睛,轻声问道:“疼吗?”
楚长欢一口气喝了半壶水,喝得十分解气,闻言,循着他的眼神落到自己的肩膀,她一点儿都不觉得不好意思,只是自顾自地说着:“没事,倒是你身上被我抓的……”
“只是看上去可怕,但都是指甲弄出的刮蹭伤,很快就能好。”
楚长欢皱紧了眉头,想起方才那幕,他拿指甲模仿楚长欢的牙,一下一下刻在自己的肉上,有的立刻就析出血珠,他就像是不知道痛似的,一刻不停地做着“创作”。
最后还把手臂递到她嘴边,鼓励她咬上去,看看他做的印记到底真不真。
当然,她没有这么做。
这在她看来,太过暧昧了,再者说,她又不瞎,沈故言做的痕迹如果不真,楚长欢也不会由着他继续胡来。
她摇摇头,把这些记忆都扔在脑后,换了个话题,诚心实意地夸他:“沈故言,我一开始还不太相信你会演戏,现在我只能说,”她卖了个关子,等沈故言摆出那副悉听尊便的模样,才比出一根大拇指,诚心实意地夸道:“你演得太神了吧!不去戏班子都可惜了!”
戏班子?
沈故言眼神一黯,默不作声地垂下眼皮,淡淡道:“权宜之计罢了。”
楚长欢向来心大,即便把那年的戏班子重新摆在她面前跟她演一出戏她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妥,甚至还有可能拉着沈故言一起忆往昔。
顺便问一下他当年究竟是怎么随戏班子一起跑走的,又是怎么回来的。
不过这一切在沈故言那儿,都是尤为禁忌的事情。
沈故言似乎陷落在了那段泥沼般的回忆里,而楚长欢嘛……
她在回忆沈故言刚才那副痞里痞气的样子,还有放话说“我的女人”时的那股子放浪不羁的味道。
如果他是一个时常就把“我的女人”这种字言挂在嘴边的男人,她只会觉得他脑壳有问题。
可沈故言不一样,
这可能是她此生唯一一次有机会听他说出这种话。
很新奇、
就像老夫老妻之间突然打开了一扇无人可知的大门。
马车里的地方太小,她抱起膝盖坐在一角,奇道:“沈故言,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他回过神来,颔首:“当然。”
“为什么不让我直接打晕他们?而要这么费劲吧啦地演一出,最后还要放他们离开?”她顿了顿,给他亮了亮自己那只沙包大的拳头,“难道你不信任我的功夫?”
沈故言轻笑一声,摇头道:“以殿下的能力,打晕或者直接杀了他们,对殿下而言都不是什么难事。只是,从衣着上看,他们都是县衙的人,如果他们离奇失踪,县衙会立刻警觉起来,如果顺着这条路查下去,势必会暴露我们的行踪。”
“原来如此。”楚长欢恍然,“那还等什么?我们快走吧!”
说着她就要出去驾马,又被他按了回去。
只听他轻笑一声:“没那么快。”
“什么?”楚长欢没听明白他的意思。
“我说,我们、没那么快。”沈故言拉长了音调,轻缓地、引人无限遐思……
楚长欢眨眨眼,突然明白了什么,眼睛别开他,乖乖坐了回去。
也是、那两个虽然走了,但难保他们没有走远,如果他们前脚刚走,后脚就看见马车驶离,难免会对他们的身份产生怀疑。
毕竟,做那种事,还是需要时间的。
她难得感受到了尴尬,可不说话,空气就仿佛凝滞住了,再加上沈故言呼吸的声音……
她硬着头皮继续没哈找话:“那个……沈故言,你刚才究竟是怎么演的啊?教教我呗!你是怎么把一个明明和你的本性完全相反的样子,演得生动又毫无破绽的。”
她问得无心,沈故言眼神虚置,却是一愣。
如果没有重生,二十出头的年纪,他也只是那个奉行表里如一、知行合一的所谓君子,学不会曲意逢迎,也看不惯世间丑恶。
更不愿意费神费力地和这些人演戏。
而现在,坐在她面前的,是那个在皇位上演了五年戏的男人。
现在的他,已经不会摘下面具生活了,抑或是说,戴在他脸上的面具早已吞没了他,而他,也早已是面具的一部分。
他这样想着,楚长欢自顾自地继续说着:“我演戏一般都会拿一个人当模仿对象,就譬如宫宴上需要我端庄,我就会拿贵妃当我的模仿对象;学堂上需要我乖巧,我就会拿我三哥当模仿对象。你呢?你刚才在演戏时,有没有也想象到这样一个人?”
沈故言垂下眼皮,再抬眸时,他眉眼含笑:“殿下猜猜。”
楚长欢眼珠滴流一转,已然有了答案:“程南星?”
这个名字在沈故言的意料之内,他扯了扯嘴角,看向她的眼睛:“我以为殿下会说另一个人。”
“谁?”
“殿下的那位江姓门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