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程南星的嘲讽，楚长欢不甘示弱，她挽起袖子，指着他的鼻子喝道：“嘿！程小四你、”
“陛下说的是他的性格，”沈故言及时介入，制止了一场突如其来的闹剧，他稍稍颔首，看向程南星，笑容温然：“陛下是在夸你和你父亲年轻时一样，忠肝赤胆，百折不挠。”
这应该是对他最大的褒奖了。
毕竟，无论眼下如何，年轻时的昭皇楚宴和太傅程莫，那是无话不谈的至交好友，是无可替代的左膀右臂。
沈故言所说的“赤诚”，也果然如他所预料的那样，是对付昭皇这种多疑多思之人最有用的法宝。
也不知道昭皇说这句话的时候，看到的究竟是程南星，还是年轻时的程莫。
程南星不尴不尬地扯了扯嘴角，好心纠正了他：“沈兄过誉了，陛下的原话是，我和我爹一样，傻实诚。”
楚长欢重重地点了两下脑壳，她从没有这样一刻是如此的拥簇她的父亲，她热切地看着他，声音里都是笑意：“正确的，直接的，中肯的，一针见血的。”
“楚长欢！我跟你讲，你那个脑子跟我一样也是半斤八两你知不知道！”程南星恼羞成怒地嗔她。
楚长欢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又问：“然后呢？你领了个什么官职？”
“我要是领着官职，还至于在这儿翻窗？”程南星阴阳怪气了一句，看了沈故言一眼，又正色道，“没，陛下瞒着我爹给我安排了一个身份，让我从最底层的小兵做起，以一年为期，一年之后如果我能凭自己的军功当上九品校尉，陛下就承诺给我一个机会。”
楚长欢瞪大了眼睛，惊道：“从一个无名小卒做到九品校尉？那得是多大的军功啊！”
按理来说，做九品校尉那是需要经过武举考试的，此外，如果有显赫的军功加身，再由有品级的官员举荐，也可以实现升迁。
不过，这样的人实在是太少了，所谓“显赫的军功”，几乎就等同于拼了命得来的战果。
「拼了命」
她沉下眼神，淡淡道：“那你现在……？”
“浮萍庄县衙衙兵，我跟你说过了。”他没好气地回她。
衙兵，甚至不在册籍上。
还有半年左右的时间，理智告诉她，不必担心，他必输无疑，可奈何他和她从小一起长大，程南星的脾性，她最清楚不过。
不拼一把，他是不会轻易服输的。
就像当年连山关一战，所有人都知道，无论谁到了那儿，得到的都只有必死的结局。
可他还是去了。
楚长欢已经眼睁睁看着他死过一次，
又怎么能放任他重蹈当年覆辙。
她皱着眉头思索半晌，刚要开口，却被他厉声打断：“打住！我知道你又要泼我凉水，我告诉你楚长欢，只要一年之期未到，我程南星绝不服输。”
楚长欢张了张嘴巴，最终却只是溢出了一声苦笑，她别看眼睛，声音里满是无奈：“腿长在你身上，我管不了你。”
程南星本来都准备好了要和她吵一架，谁知楚长欢竟主动偃旗息鼓，弄得他也有些不知所措，他摸了摸鼻子，不尴不尬地转移话题：“行了，不说这些，我来就是问你们，还有没有什么需要我做的。”
气氛静默了一瞬，沈故言适时打破了这份静默：“通关文牒的事……”
“这个你放心，我知道这边的几个黑号，弄两张文牒倒不是什么难事，不过他们歇业的早，得到明早了。”
沈故言点点头，看了看楚长欢，她垂着脑袋坐在那儿，把手腕上的珊瑚串子摘下来放在手里一粒一粒地捻。
他暗叹一声，淡淡道：“别的就没什么了。”
“你确定？”程南星狐疑地瞧他一眼，随手拿起桌上的那把铁剑挥了两下，哂笑一声，“你别告诉我，楚长欢就要扛着这把破刀走。”
闻言，楚长欢倏地抬起头，回嘴道：“那哪儿是破刀！我十文钱买的呢！”
那可是十文钱，对于现在的楚长欢而言，这绝对是笔大数字。
程南星懒得和她掰扯这些，二话不说就解开腰间的佩剑放在了桌上，佩剑刚好压在那柄铁剑上面，他朝她递了个眼神，无所谓地开口：“哝，给你用我的吧。”
楚长欢并不领他的情，她瞥了眼桌上的东西，冷冷道：“你的刀给我了，那你用什么？我不要。”
“县衙里的刀多的是，不缺这一把。”说罢，他也不等楚长欢的回答，兀自爬上了窗户，“没什么事儿我就先走了。”
“程南星，”楚长欢蓦地出声叫住了他，程南星跳上窗子，抓着窗框回过头，月光映在他的侧脸上，勾勒出一圈瑰丽的轮廓。
她难得扬了扬嘴角，轻声道：“我们也来打个赌吧。”
程南星也来了兴致，他蹲在窗框上，扬了扬下巴：“赌什么？”
楚长欢看着他的眸子，认真道：“如果到时候你能全须全尾的回到玉京，我就、”
“你就什么？”程南星出声打断，接着她的话茬，狡黠道：“如果我能全须全尾的回京，你就嫁给我？”
楚长欢的脸上立刻没了笑容，她眸子一凛，一记眼大刀扎过去：“程南星！”
“切、”他非但没被吓着，反而对着她翻了个白眼，扬声道，“我只跟你赌这个，不是这个赌注的话，小爷我可不押。”
说罢，他转身一跳，就这么消失在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
三更的梆子声随之响起，打更人操着他那浑厚的嗓音，高声唱喝：
“子时三更，平安无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