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故言当然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所以,就有了在那一推之后,又把她扯回来的那一幕。
沈故言缓了过来,带着气喘,淡淡一笑:“殿下舍命救我,我又岂敢辜负。”
“可你要是死了,那我岂不是白受这一遭的罪了?”楚长欢没好气的说着,“好在你命硬,受了这么重的伤还能醒。”
话落,她把那些还能用的木柴捡到了他们面前,里面还留有一颗火石,很快,他们就有了一个能够取暖的火堆。
“殿下还在。”
楚长欢和他隔着一个火堆,没听真切,问道:“什么?”
“殿下还在,臣岂敢留殿下一个人在这里。”他静默地看着她,火光映在他的眼底,瞳孔前的那片白雾,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踪影。
当然,楚长欢并没有注意到这些。
“说得挺好听,刚才可没觉得你想活,就你这个瘦弱的小身板,还要给我垫背?没被那些石头磨没,沈故言,你真是个奇迹!”
说到这儿,楚长欢确实是打心底里佩服他,明明都已经中了两箭,昏得叫都叫不醒,还能在暗流里紧紧箍着她,把自己完全当成了她的人肉船,遇到急流,他总会被撞到礁石上,岩壁上,遇到浅滩,他的背则会接触到河底那些细碎的石头上,几下就被磨得血肉模糊。
她想替他挨两下,可奈何他箍她箍得太死,她一点儿力气都使不上,只能干着急。
沈故言的身上,从来没有过这样灿烈的伤口。
现在倒好,一整个后背,就没有一块儿好肉。
“殿下的运气很好。”他淡淡地看着她。
楚长欢送了他一记白眼:“什么我的运气好?我是在说你!”
“殿下的运气好,我的运气,就不会太差。”他如此解释着。
楚长欢成了个哑巴,她不自然地别过眼睛,动了动嗓子,干巴巴道:“我看你还是不疼,”
“既然你醒了,那我就不管你了。”说罢,她起身向外走去。
“殿下去哪儿?”
“去采点儿柴火,你在这儿好好呆着,别乱动,我马上回来。”说罢,她头也不回地走进夜色。
她前脚刚走,后脚,外面就传来了几声狼嗥。
“殿下!”他咬牙爬起来,又脱力摔到地上,这次,才算是彻彻底底地晕了过去。
……
他又回到了那个梦。
楚长欢出事后的第十天,她那传说中的师父出现在了公主府里。
花不误,一个年近半百,长相少年的男人。
他是江湖里有名的一号人物,他的名字曾经被挂在胡狄最大的悬赏榜上,有人悬赏一万两黄金要他的命。
没人拿到一万两黄金,悬赏告示发出后的第二日,悬赏者,胡狄三皇子的尸首,被人挂在了告示旁边。
他是个极其神秘的人,来无影去无踪的,在这世上唯一的牵绊就只是楚长欢,她是他收的唯一的一个徒弟,也只有楚长欢的生死,才能请得动他出山。
如果只是王岸和沈故言,楚长欢的这最后一口气撑不了一个月。
花不误的到来,给她续了命。
昭皇勒令沈故言非死不得踏出公主府半步,也不给他任何名分,好在府里都是旧人,不会因他的身份而对他有任何薄待,在府里闲来无事,除了贴身照顾楚长欢外,他也会在花不误给楚长欢治病的时候在旁边打下手,一曰帮忙,二曰偷师。
或许是看在楚长欢的面子上,花不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确实教了他很多,他的医术也因此大有长进。
从隆冬到盛夏,楚长欢终于能下地走动,她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带沈故言出城。
她自知自己时日无多,沈故言再在这里待下去,只有死路一条,她必须要想法子送他出去。
对此,沈故言什么都没说,将他带到门口时,他也只是淡笑着摇摇头。
“臣不走。”
“臣的命是殿下救的,臣此生都不会离开殿下半步。”
楚长欢为此同他大吵了一场,又重新病回了床上,后来,大约是栉巾掬水她们看不下去,和她说出了实情。
在那之前,公主府里的人都称他为“驸马”,她们以为这样称呼他,他就能不那么痛苦。
楚长欢把自己锁在房里待了一天一夜,出来后便向府中所有奴仆下令,以后见到沈故言,都要称他为沈公子不能再称“驸马”。
她板着脸,解释着“驸马”一词的“于礼不合”,沈故言却清楚地知道她背后的深意。
“沈”之一字于他而言,就是横亘在他们之间的一把刀,她要每日提及,每时提醒,她不想让他忘记。
宁愿彼此搓磨痛苦,也不想就此麻木下去。
此刻的沈故言站在天平的正中央,一面是楚长欢以命相护的恩情与爱意,一面,是沈家上下一百八十余口,血淋淋的人命。
无论他偏向哪一面,每走一步,都是一次彻头彻尾的背叛。
要么背叛爱人,要么背叛亲人。
好像只有他主动从天平上跳下去,坠入万丈深渊,才能了解一切加之在他身上的痛苦。
昭皇的每一步棋,都在逼他快些去死。
可楚长欢不一样。
她是这世上唯一一个想让他活的人。
“昭皇想让我变成你的囚笼,他想让你陪我一起困死在这里,阿瞻,你千万不要上他的当,他是灭你全族的人,你不可以让他得逞。”
“阿瞻,你走吧,我放你走。”
“去做你想做的事,无论做什么都可以,总之,别再念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