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要替我喝下那杯酒?”
沈故言的声音不期然地在她耳边响起,他还记得方才她说的“害怕”,不敢让她一个人静太久。
“什么叫替你啊、”楚长欢皱着眉头换了个姿势靠在软枕上,徐徐道,“梁诚的意思,分明就是要从我们之间选一个喝,我认真想过这件事的,如果中毒的是你,到时候我只能求助郎中,那些郎中又怎么可能敢为了你忤逆藤郡守,所以,我是没能力救你的。就只好辛苦一下你,救救我了。”
说罢,她偏过头,对着他的侧脸狡黠一笑:“沈故言,你医术那么好,解一个情毒,应该不难吧。”
他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抬头向外喊道:“庆喜,再快点儿!”
虽然没有得到他的答案,她还是乖乖地窝了回去,眼睫半垂,目光所向只盛得下他半个虚影。
上一世,太后也曾在她身上用过这种下三滥的招数,她把药下在酒里,却在递杯子时弄错顺序,那杯下了药的酒无意间被他喝了下去。
那时候他们虽然还没成婚,但早已互通心意,是未婚的夫妻,楚长欢听到消息后连夜翻上了他家的房檐,打算自荐枕席,把这个洞房花烛提前过了。
却被这头倔驴挡在门外。
“沈故言你就让我进去嘛,你被下药说到底都是因为我,再说了,我们总是要做夫妻的!”她大声朝里面喊着,把门拍得砰砰响。
沈故言的声音隔着门传过来,声音不大,还在发颤:“殿下不必多说,还是早些离开吧。”
“沈故言!我是你的妻子!”她着急地跺着脚。
“没有三书六聘,没有明媒正娶,不算妻子。”他无情地开口。
“沈故言!你怎么这么犟啊!这、这可是那种药,如果不找到解药、”
话还没说完却被沈故言打断:“我可以自己解毒,殿下不必担心,请回吧。”
他虽然这么说着,楚长欢却还是觉得他在舍近求远,她隔着门缝,放柔声音,尾调带着几分勾人的意味:“沈故言,你有没有想过,我就是你现成的解药,你只需要把门打开。”
“不可以。”他拒绝得依旧是那般干脆,“殿下是殿下,不是物品。”
掰扯到现在,楚长欢也明白了他态度之坚决,绝不是她三两句就能动摇的,眼见劝不动,她只好后退一步,说道:“那你要是撑不住了记得叫我,出个声就行,沈故言,你听到了没?沈故言?”
回应她的,是烛火熄灭的微弱声响。
那夜她生怕沈故言会熬不住,就直接盘腿坐在了门口,后背抵着大门,不想放过里面的一丁点不对劲的声响,前半夜她听得认真,却什么都没听见,后半夜她熬不住,就这么睡着了。
翌日晨起,大门从里面打开,睡熟了的楚长欢带着她那悠扬的梦境一起向后倒去,沈故言下意识伸手接下了她。
失重的感觉让她悠悠转醒,睁开眼看到的第一幕,便是他那张苍白的脸。
“阿瞻啊……”她心疼地摸摸他的脸。
沈故言则是一脸的无奈:“不是说了让你回去?”
楚长欢抱住他的胳膊,晃呀晃:“可我担心你啊,怕你出事。”
“我没事了。”
“可你脸色好差……”
沈故言拿她没有办法,摇摇头,徐徐道:“治病不可一蹴而就,将养两天就好了。”他顿了顿,不忘提醒她:“还有,我这儿没事了,你不要去太后那儿为我出气。”
他不提还好,一提那个老太婆她就气不打一处来,当即就像只炸了毛的猫,叉腰吼道:“凭什么!那个老妖婆、”
话没说完,就被他捂住了嘴巴:“殿下!慎言。”
“太后已然病入膏肓,命不久矣,你不要再去徒增是非,”他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沉声道,“你信我的医术吗?”
“当然信。”楚长欢摸着良心讲。
“那我说,太后她熬不过这个秋天,你信吗?”
听到这话,楚长欢先是一愣,憋着笑点点头:“信。”
看着她脸上盈盈的笑意,沈故言奇道:“笑什么?”
“你刚才还让我慎言,现在却亲口告诉我她的死期,沈故言,需要慎言的到底是谁啊!”说着,她戳戳他的脑门,笑得更欢。
“我只是出于一名医者的角度来陈述事实,不算妄言。”沈故言一本正经地握住她作乱的手,俯身落下一吻。
岁月仿佛都静止在了那一刻,他们大胆地评判着他人的命运,殊不知,他们的命运,也如浮萍般飘零,一切盛景都戛然而止在那一年的冬天。
有点冷……
她不自觉地抱紧了自己,还没来得及喊冷,身上就盖上了一层软乎乎的薄被子。
她悠悠然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支烧了一半的烛,她看着烛,半晌,才恍惚地想起今日是何年何月,她又身处何地。
身上的火又烧了起来。
愈演愈烈。
她硬生生咬牙压下了身体上的不适,目光流转,沈故言正握着她的手,目光沉沉地凝视着她。
挺短的路程,却像是走了一年那么长。
她端详着他的面容,最后落眼于他们交握的那只手。
难得她还有闲心,跟他说那句三令五申过的话,即便连说话的力气都没剩多少,她还是哑着嗓子,艰难开口:“沈故言,我跟你说,我这么做可不是因为喜欢你哦,你不要、不要误解我,我帮你,只是因为交易,你带我查案,分我功劳,我充当你的打手,保护你。”
在他的注视下,她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没有底气,到最后,她只得憋了口气,抛出一句“仅此而已”当作是最后陈词。
而沈故言则是一如既往的平淡,他垂下眸子,轻声应道:“我明白。”
楚长欢神色复杂地看着他反复摩挲着自己手背的那只手。
不免想问上一句:
你……当真明白?
不过,她已经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了,在一轮又一轮药效的折磨下,她生怕自己说着说着就在无意中吐露出自己的真实想法。
那可就真的得不偿失了。
她清清嗓子,换了个话题:“那份密奏、”
“都在掌握之中。”说罢,他突然靠上来拥住了她,楚长欢被他这一抱给弄蒙了,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听见外面传来马儿的嘶鸣声。
马车终于停了下来。
车身一晃,晃得楚长欢七荤八素,激起了新一轮的药效,这一次的感觉要比之前来得还要猛烈,她闭着眼睛,艰难地熬着难以言说的痛苦。
沈故言感受到了她的紧绷,轻手拍打着她的脊背,柔声哄道:“再撑一下,岁岁,我们马上就到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