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把你拉下水了,不可以再牵扯到你的家人,这是本殿下做事的原则。”
她吸了吸鼻子,别过眼神,上前抢走了他手里的笔,重新铺了张纸,沉声道:“你放心,我会写信给掬水她们,反正我只是说是你的妹妹,又没说是你的哪个妹妹,我会让他们散播出去你有个远房表妹的消息,到时候再有人问起,你就说我是你表妹,对了,你母亲姓齐,我得给自己再重新起个名字……”
沈故言凝望着她精致的侧脸,忽而笑问:“殿下竟然知道臣母亲的姓氏?”
楚长欢本来很沉浸在严肃的氛围里,被他这么一问,嘴角也跟着抽了抽。
废话,哪个媳妇能记不住婆婆的姓氏。
“哈、略有耳闻、略有耳闻。”她写字的手一顿,一团墨迹迅速洇开,楚长欢把它团了团,又重新拿了一张。
沈故言的目光太有存在感了,她得想点什么话说。
她清了清嗓子,干巴巴地开口:“让我想想我应该起个什么名字……嫣然怎么样?齐嫣然,听上去很像一个大家闺秀。”
“换一个。”
楚长欢没想过他会拒绝得这么干脆,奇道:“不好听吗?”
她明明觉得还挺好听的啊。
沈故言弯了眉眼,徐徐道:“臣……确实有一个表妹,就叫做齐嫣然。”
……
嘿!
这不是巧儿她娘给巧儿开门,
巧到家了吗!
“好巧哈……”她皮笑肉不笑地勾了勾嘴角,“那就还是用我那个名字吧,君衍,齐君衍……唔,就是不像个姑娘名。”
“君字太大,女子用得少,殿下不妨去掉君字。齐雁,如何?”
齐雁?
脐眼?
肚脐眼?
楚长欢瘪了瘪嘴巴,嫌弃道:“好难听。”
说罢,她拎起笔思索许久,最后还是依着心意,写了一个“岁”字。
“齐岁,如何?”
话落,隐在乌云背后的日头突然冒了出来,正打在沈故言的脸上,鸦睫在眼下投下了一片阴影,楚长欢转头去瞧,没看清他的神色。
“殿下喜欢就好。”他点点头,退了几步,离开了光照的地方,淡淡道,“还有,殿下的故事编得很生动。”
楚长欢被他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说傻了,她思索片刻,问道:“什么故事?”
“珊瑚手串。”
说着,她看向她手腕上的白玉镯。
它正好在光里,日光照着它,透得像一块冰。
楚长欢回过味儿来,原来他说的是那个故事。
关于珊瑚手串的事,她可没骗梁诚,她说的字字句句,那都是事实。
上辈子的事实。
她摸了摸鼻子,扬起声调:“我一向很有演技的。不过说起来,那个县令他怎么那么怕你?连珊瑚手串这种稀罕东西他都肯给你找?你不是也才从六品吗?也没比他大多少吧。”
她不着痕迹地把话头引导到另外一个方向,她垂饵,他上钩。
“户部侍郎被罢免,牵连出了一批官员,臣补了户部郎中的缺,现在已是正五品了。”
户部郎中?原先罗琪的位置?
楚长欢夸张地咋舌:“从六品到正五品,短短三个月,连升三级!?”
沈故言淡淡一笑:“运气罢了。”
也是,若没有此等好运,就算是天仙来了,那也得乖乖熬上个三五年才能做到如今他这个位置上。
如今朝廷正是用人之际,沈故言聪慧过人,不说是个奇才吧,但一定是个做官的料,而且不管他坐到什么位置上,楚长欢都可以拍着胸脯保证,他一定会是一个好官。
想到这儿,她的眼前突然浮现出他穿着龙袍,秉烛而来的模样。
是梦、
一定是梦。
她甩甩头,重新定下心神,继续写着手里的书信,她初学习字的时候临摹的都是楚君衡的墨宝,最后练成的一手簪花小楷也不自觉地带了几分楚君衡的影子。
沈故言看着她手起手落,日头重新藏进了乌云背后,白玉镯变得黯淡下来。
如同他瞳孔前的那层白雾一样。
楚长欢写完最后的落款,从怀里掏出一个哨子,她对着窗口吹响哨子,不多时,一只白鸽落在了窗口。
白鸽款款舒展着羽毛,用它那黄豆大小的黑眼仁高傲地蔑了眼沈故言和楚长欢,楚长欢叠着信,抬眼看见来自于一只鸟的蔑视时,竟然从这个眼神中看到了她师父花不误的影子。
这哨子是花不误送她的,信鸽也是花不误养的,他走到哪儿都会养一批认路的信鸽为他所用,楚长欢当了他的徒弟,继承了他的衣钵,也自然而然地继承了这些遍布在大昭各处的信鸽。
她把信绑在信鸽腿上,掮着它耳语几句,一松手,只见它在半空调了个方向,一路向北而去。
“快下雨了。”沈故言看着愈发阴沉的天气,兀自喃喃了一句,楚长欢看着信鸽飞远,转头时正要说些什么,扬起的嘴角倏地一僵。
书房门口的架子上,正立着她寻找多时的那柄白纸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