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她的问题,楚君彻撇撇嘴,选择不回答。
没关系,楚长欢再问,这次问得更直白:“你不是一直都很讨厌我吗?”
她摸了摸下巴,思索片刻,又道:“难道,你都是装的?其实你很喜欢我这个妹妹,只是抹不开面子……”
“放屁,喝药喝傻了吧你!”
楚君彻的暴起,似乎侧面佐证了楚长欢的猜想。
呦呦呦~恼羞成怒了呢。
楚长欢笑得乐不可支,她捂着还没痊愈的肚子,拉着长音嘘他:“咦~粗俗。”
“要不是看在虹霓的面子上,老子才懒得管你。”楚君彻顶了顶后槽牙,跳下桌子,恨恨道,“还有事吗?没事儿我回去继续查贤王妃、啊不,现在已经是罪人了,那个叫啥来着、”
“毓轲。”她自然而然地接了后半句话。
“啊对,就这人。”他挠了挠头,不耐烦道,“有事没有?
楚长欢叹了口气,摇摇头:“没别的事了。”
楚君彻清了清嗓子,正好衣冠,刚要提步,却听见楚长欢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哥。”她端坐在那儿,难得乖巧,“谢谢你救我。这份恩情,我楚长欢记下了。”
回她的,是他那不屑的眼神。
……
别瞧他现在在楚长欢面前表现得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听栉巾说,昭皇原本想要敕令刑部彻查毓轲一事,诏书写到一半,被楚君彻给截了。
他说他要亲自查这个案子。
明眼人都知道,毓轲一案牵扯众多,除了明面上的贤王一派以及吐蕃一国,还有隐在暗处的势力,北凉、胡狄、或者是别的国家,都有可能,即便是刑部尚书,对此案也是一推再推,生怕因为这一案把满朝文武都得罪了个干净。
他倒好,大手一挥,直接把这颗炸弹揽到了自己怀里。
她躺回床上,看着头顶晃晃悠悠的床帷,无奈地叹了口气。
如果她知道事情的原委,多少还能从旁提点他几分,可奈何,即便是重活一世的她,也并不知道这背后的答案,甚至在破屋门口闻到煤油味时,她都还在坚信着毓轲只是一个受尽欺凌、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小白兔。
谁曾想,原来她才是任人宰割的那个。
她叹了口气,又翻了个身,开始思索起那间破屋来。
那个破屋明显就是有人一早就布置好的。
为了什么?是为了让毓轲当众表演自焚吗?
也不对,上一世,毓轲是胸口中箭,失血过多而亡,白天找到她的时候,尸体都僵了。
可这一次,为什么会多了一个破屋?
还有布置破屋用的煤油……
她不由自主的想到了那个已经快要被她忘在脑后的男人。
耶律齐。
她冒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如果说,毓轲其实是他的人……
如果说,这间破屋就是他的手笔。
那么往前倒着推,也就是说,他一早就算到了她所要走的每一步,才为她量身定做了这么一场“盛宴”。
他算到了她会去查毓轲,会同情毓轲的遭遇,会妄图救她于水火,他还算到了她会只身一人来到雁荡山,找到毓轲,然后试图带她离开。
一切的一切,他都算到了,算得分毫不差。
他还在这儿准备了一场精彩的表演,用她上辈子杀他的方式,以眼还眼以牙还牙地回敬给他。
如果不是那个神秘人从中相帮,引楚君彻前来搭救,他必定得逞。
或许,当她的死讯传到北凉,他会笑晕过去吧。
上辈子杀死自己的人,重活一世,竟然以同样的方式死在了自己手上
何其可笑!
只可惜,她并非他所认为的困兽。
即便他机智过人,真能算到她的每一步又如何?
她能赢过他一次,就一定能赢第二次第三次。
只凭这点儿东西就想吓唬她?
耶律齐,你还太嫩了点儿。
……
山雨欲来,外面的天黑压压地阴得厉害,掬水带着饭盒进来,余光瞥见了站在床边,扯着帷帐缓慢移动的楚长欢。
“殿下,您怎么起来了!?”
她惊得把饭都摔了,碎瓷声也吓到了楚长欢,她本就站不稳,再一吓,眼看着就要摔下去,还好掬水是个练家子,眼疾手快地给她扶了起来。
楚长欢颤颤巍巍地重新抓住了帷幔,无奈道:“不是你们劝我说要多活动吗?”
掬水着急地都要哭了:“那您怎么不吭一声啊,这要是摔了、”
“摔了就再回去躺着。”这话她说得慷慨激昂,话音刚落却又吃痛她轻嘶一声,看向掬水搭上来的手,她倒吸一口凉气,连声音都在发颤:“你轻点儿,别拽我这只胳膊,还疼着呢。”
掬水赶紧撒手,慌着找了半天,也不知道搀哪儿能不让她疼。
楚长欢在火里打过滚,身上各处多多少少都带着伤,她昏迷的那阵子,掬水和栉巾跪在她床边哭了大半夜。
本来都说好了绝对不在殿下面前哭的,可看见她这么不把自己的身子当回事儿,那眼睛就像开闸放水似地,止不住地向外淌。
她瘪着嘴巴,抽噎着道:“您这是何苦啊、您不是最怕疼的嘛……”
楚长欢又咬牙挪了几步,看她这个样子,难得还有闲心来安慰她:“怎么,还真想让我一辈子都瘫在床上当个废人啊。”
掬水哭得上头,浑然忘了劳什子礼数,顺着她的话头反问:“那您之前不就是这么想的吗?”
楚长欢无奈一笑:”我只是想体验一下,当个缩头王八是个什么感觉。”
毕竟,如果开始尝试着康复,走出宫门,就意味着又要继续进行下一场劳心劳力的厮杀。
如果可以,她还真的挺愿意当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标杆公主的。
掬水抽抽嗒嗒地又问:“那您体验到了吗?”
“体验到了啊。”她玩了玩眼角,回味着这十几天的安逸生活,徐徐道,“缩头乌龟的日子确实是挺舒服的。只可惜,我的龟壳还不够硬。”
“等到什么时候,我的龟甲可以在明枪暗箭下依旧坚挺。到那个时候,我就缩进去,再也不出来。”
如果能够清闲,谁又会想去忙碌?
如果能够安逸,谁又会想去争斗?
她相信,会有那么一天,她会过上自己想要的那种安宁日子。
不过,那绝不是现在。
掬水擦了擦眼泪,弱弱道:“殿下,您说的好高深,奴婢听不懂。”
楚长欢莞尔一笑,摆摆手:“听不懂没关系,去给我找个听得懂的来。”
“什么?”掬水被她说愣了。
“我是说江天杪。”她敲敲她的脑袋瓜,“对了,主子受伤,他这个门客怎么都不来关切一下我?”
掬水揉着袖角,诚恳道:“他确实问过好几次,打听何时能进宫探望。”
楚长欢奇道:“那你怎么不告诉我?
“奴婢怎么告诉您啊,您日日卧床不起,不肯见人,也不肯喝药,脸色一日比一日难看,浑身上下没一处好地儿、”
楚长欢面无表情地伸出一个手掌:“停!打住!夸张了啊。衣服盖住的地方,其实都还是挺完好的。”
起码还没有到她说的那种地步。
她描述的,大约是她上辈子的死状。
掬水吸吸鼻子,好不容易止住泪又翻腾起来,声音也带上了哭腔:“殿下、您总是这么不把自己的身子当回事儿,奴婢看着心疼。”
楚长欢又挪了几步,手里的东西也从帷幔变成了门框,她一点点试探着抬脚迈过门槛,嘴上还得分心和她调笑:“我们掬水,原来不止会心疼你的良有哥哥啊。”
“殿下!”
声音随着楚长欢的脚一并落下。
不过抬一抬脚,从床边挪到门口,她身上的衣服就已经被汗浸湿了一次又一次。
她忍着疼,脸上勉强维持着微笑,拍了拍掬水的脑袋:“好了不闹了,把我扶到院子里,然后,把江天杪给我找来,我有话问他。”
掬水看着她那汗涔涔的脸,犹豫道:“这一路太远了,还是奴婢背您过去吧。”
楚长欢谢过了她的好意,淡淡摇头:“不,掬水,我自己的路,只能我自己走。”